可惜,浅浅错误估计了她身上这件衣服的长度。
这么一翻,绣花鞋踩住了长裙的下摆,她身子一晃,扶住了碗里的美味佳肴,身子却重重摔在了地上,连下巴都磕红了一块,身上的大麾也滑落到了地上。
她两手捧着瓷碗,生怕摔烂了,因此也没有手去拿那件浅灰色大麾,形状很是狼狈地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你这模样连特效都不用加,就跟沙滩上好不容易翻身过来的大乌龟差不多。”666毫不留情地嘲笑着。
“666,你变了。”浅浅咬牙切齿的,“想当年那个害羞的666……”
“被人类骗多了,也学会了笑看人生。”666打断了她的话,“往事就是个噩梦,让它随风去吧。”
浅浅想揍它。但是她更想揍自己。
因为刚刚摔了那么一大跤,现场唯一的观众——跪着的徐元笙已经被惊动了。
他回头看着她狼狈地爬起来,朝他走来,眉头微蹙着。
走得近些了,她才看见,他身上衣着单薄,依旧是那件长衫,已经落了满满的雪,连同那乌黑的发丝,也变白了。
他依旧跪着,上面的进度条飘着,15%很是醒目。
浅浅咬牙走了过去,把那碗冒尖还带着热气的好料佳肴端到了他跟前,还有一双干净的筷子,双手却已经被冻得通红了。
她打了个冷战:“快些接去!吃!”
徐元笙抬眸看她。
此时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浅浅可以闻到了屋里飘出的檀香味,她鼻子动了动,忍住想打喷嚏的冲动:“没看见我端着累?”
她的下巴那红透的伤口已经沁出血丝,遇到飘舞的雪花,被冻成了小冰渣。因为太冷,她还没察觉到伤口的疼痛。
徐元笙伸出手去。
他即使跪在雪地里,指腹依旧温热。
那温热的指尖触到她的伤口,她下意识地身子一收,他却往前凑了一下,温热的指腹触到血痕,冰渣融化,浅浅这才察觉到伤口丝丝作痛。
她抽了口冷气,眼前的人才收回了手:“疼?”
“谁能不疼?”浅浅心疼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才想起自己的主要目的,“吃!”
她不由分说地把碗筷塞他怀里。
那人却摇头,略带兴味:“我吃了,你该去跟义父告状了?”
“你爱吃不吃。”浅浅浑身冷得直哆嗦,她走多几步,把纸伞扔给了他,“遮住!记住,以后,本姑娘的话,你要是敢不听,今天的事,就只能是个开始!”
她把大麾披他身上去:“物归原主!”
徐元笙却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看什么看?不许看!”浅浅故意恶声恶气地道,“听见没有?”
徐元笙竟然垂下眼去:“听见了。”
浅浅在雪地里艰难地走了几大步。
她即使陷害了人家,可让他在雪地里又饿又冷地跪上一个晚上,她良心过不去。
怪谁呢?
怪她心太软了,太多情了罢……
她自我陶醉了一下,那个最爱打岔的666啧啧了两声:“原来是给未来的刽子手送饭了呀?让他砍你脑袋的时候有力气点儿?”
浅浅浑身的劲儿都给卸了。
她把裙摆撩了起来,冻得两条腿儿又冰又白,快变冰棍了。
“我这是感化!”她强调着。“化敌为友!因为本姑娘的大方得体……”
“你该自己吃饱点。好上路。”666打了个呵欠,“毕竟,在他摸你伤口的那一瞬间,进度条已经变成零了呢。”
浅浅一个踉跄。
这回还在老地方摔了。
这回摔长廊的石砖面上,更疼得她泪光直滚。
“为零了?”她的心被狠狠地伤害了。
现在回去把那碗好菜抢回来来不来得及?
她顾不上疼,在自己的爪子上拍了一下。
叫你多事,叫你心软!
现在可好了,一切做无用功了!还罗衫半解,还牺牲色相,然而呢?!
都毁了!
浅浅悔不当初,一边摇头叹息,一边连回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因此忽略了,徐元笙一直回头在凝望着她的背影。
她笨拙的模样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拿着彩绘铅笔比划着比例的模样互相重叠着。
那时的她,还一身浅色男式西服,那飞扬的神情,在日光中让人闪耀得移不开眼睛。
手中捧着的碗已经渐渐冷却了,似曾相识的温暖却在他心头微醺着。
他低头,看着那精雕细刻的名贵瓷碗苦笑了一声。
原本以为,从孤儿变成叶家的义子,就摆脱了那种命运,没料到,竟然又……
他收回了眼神,目光逐渐变得深邃了。
即使雪花纷飞,也盖灭不了他眼神中的亮光……
等影儿回房伺候的时候,被浅浅着实吓了一跳:“小姐,您的脸!”
她冲上前去,急得不知道从何下手。
倒也不是担心浅浅安危什么的,只是小姐是她伺候着的,摔得下巴都红肿破皮,要是叶奎看见,该怎样惩罚她呢?
她急得快哭了,浅浅却连忙摆手:“不急不急。”她指了指自己伤口,“我已经用芦荟汁涂了伤口啦,不碍事的,过两天就能恢复。要是我爹问起,我说我睡到半夜掉下床磕着了便是。别怕。”
“芦荟?”影儿奇了,沿着浅浅指的窗台一盆植物看去,还一头雾水,“原来这叫芦荟!”
浅浅倒是好笑了:“你不知道这个是什么,怎么摆在这里?”
“哦,”影儿随口应道,“这是洋人送给元笙少爷的,少爷一听说要布置您的闺房,就早早送来了。我就摆在那,也不知道有啥用,怪模怪样的。”
浅浅点了点头,心里暗道了一声还好。
芦荟原本是国外的植物,国内并没有,民国时期更没怎么引进。浅浅小时候在孤儿院,摔了磕了那是常事,院里的护工有时候就剪了芦荟,取汁给涂上了。至于现代,芦荟更是美容养颜的代名词了。她怎么会不了解呢。
当下,她只是一笑,影儿却已经羡慕极了:“原来小姐懂得的这么多!”
浅浅只能故作高深地撇了撇嘴,坐回椅上去。
没有手机。
没有电脑。
没有wifi。
只有一个丫头跟自己大眼瞪小眼的。
浅浅有些坐不住了:“这……这有啥书看的吗?”
“有,有,有。”影儿连忙拂开床边的珠帘。
浅浅探头一看,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一张红木的桌子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整齐地码着一排排的书,浅浅信步过去,抽出了一本。
《资治通鉴》。
呃,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她把书塞了回去。又抽出一本来。
《四书》。
还是不对。再来。
《诗经》。
艾玛,浅浅的头一个有两个大。
她把书统统塞了回去,来到桌前,挽起了长水袖:“影儿,研墨!”
“研墨做什么?”影儿还没反应过来。
“今天,以你入画!”浅浅指了一指她。
影儿愣了一下。
她伺候过的小姐夫人也不少,就没见过这么义气干云的主。
但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她低头研墨,而那小姐已经抽出一根狼豪,沾了浓墨,在摊开的纸上泼洒笔墨了。
她画得专注,因此,主仆二人并未注意到在书桌后的窗棂上,有一双正凝视着她们的黑亮眼睛。
浅浅寥寥数笔,已经勾勒出了影儿的轮廓。
那丫头惊呼了一声:“这,这是我?”
她兴奋莫名,那主子还笑道:“再等会,有更惊奇的!”
她虽然学工笔画居多,但是要唬住这丫头,国画也吓不到她。
那双眼睛凝视到那对主仆又笑又闹的大半宿,回房去睡了,才攀高了几分,把怀里的一瓶药扔到了地上去。
他身形一闪,已经离开了房间。
“主子。就是这样。”
他把所看到的都跟自己的主子汇报了。“这臭丫头太可恶了,陷害您于不义,害您被罚,你竟然还让我给她送药,这不……”
“挺有趣的,不是么?”
那人脸上却微微泛起了一丝笑意。
真的是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此时床上的浅浅打了个大喷嚏,耳房里的影儿一个咕噜爬起来:“小姐,怎么了?”
浅浅反倒吓了一跳:“你睡你的。我没事。”
影儿手忙脚乱地给她倒水:“您喝点茶水,不舒服我去请大夫。”
“别急啦。”浅浅起身安慰她,“我挺好的。你安稳睡着,倒水我怎么能不会呢。”
影儿盯着她喝了半杯水,躺下确实没再打喷嚏咳嗽,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元笙少爷说,这病容易反复,让我得好好照看着您。”
又是元笙少爷说!
浅浅把眼睛闭上了:“你睡。你在这里盯着,我睡不着。”
“好,好,好。”影儿把暖炉又给照看了一下,才退了出去。
浅浅听见珠帘落下的响声,才幽幽轻轻地叹息。艾玛,这里一点自由都没有呀!
她睡不着了:“666,徐元笙要在叶家经营到今天这样,恐怕不太容易吧?”
666回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鼾声。
这系统也会睡觉?
如果她有电击的能力,一定给它来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