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这一口老血呀,险些就要喷出来了。
什么叫憋出毛病了?
有这样埋汰自己亲生女儿的吗?
浅浅一下抗议了:“爹!他就是没毛病才对我动歪脑筋的!”
“对,对,对。”叶奎回过神来了,“浅浅说得对。你给我到祠堂门口反思着去。听着,谁都不能给他吃饭!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
徐元笙也不辩解,只是垂眉道:“是。谢义父开恩。”
他稳稳起身,把长衫一拂,就再也不理会任何人,走出了门去。
影儿在浅浅身边倒是低声嘀咕了起来:“这架势,倒是要跪多久呀?”
浅浅回头瞪了她一眼。影儿立马改口:“小姐,我的意思是说,他跪再久也是应该的。让小姐受惊了嘛。”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跟666一样能急拐弯的,浅浅满意地点了点头。
叶奎的轮椅已经推到她跟前来,把她给扶了起来:“别怕,今晚让下人们给你煮点定惊汤水。”
浅浅垂下眉眼:“谢谢爹。”
“那今晚,你就跟我们一道用餐吧。”叶奎的声音柔和了几分,“我吩咐下人给你做几道清淡点的菜肴。”
浅浅刚要应,她那几个恐怖的姨太太已经围拢了过来,那涂到夸张到宛如血盆大口的嘴巴一张一阖的,七嘴八舌地叫嚷着:“对呀,对呀,浅浅,你爱吃些什么,我安排厨房给你做。”
“你喜欢吃西式餐点吗?留洋来的小姐可特别爱吃,那咖啡跟中药汤一样,可提精气神了哦。”
“你懂什么呀。晚餐就得吃点清淡的,随便来几条龙虾,加上鲍鱼熊掌,做个佛跳墙好不好?”
这一通叽叽喳喳的,吵得浅浅的耳朵快聋了。
叶奎倒是乐见其成地哈哈笑着,反而腾开了位置给这几个姨太太大献殷勤。
他膝下空虚,早年以为是自个老婆不会生,姨太太是一个娶过一个,卯足了劲想生孩子争一分家产,可没料到他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是大太太的骨血,大太太却是很早就去世了。
姨太太们一个个争着宠,等到老爷子坐了轮椅,争度夜权,自然是没法争了,就抢着争大少爷的注意力。
大少爷也挂了,现在只剩下叶浅浅这个小丫头。
即使素未谋面,几个人熟得跟她上辈子就认识了似的,浅浅眼前是不断放大开开阖阖的几张不同口红涂着的大嘴巴,声音唧唧又渣渣。她脑壳都疼了。
这样的热情,还有扑面而来的各种香气,还有口水的沐浴,实在让她招架不住啊。
她身子一歪,险些软倒,影儿连忙扶住了她:“小姐,要不扶你回房去吧?”
“我想喝碗清粥,陪爹坐一坐,吃吃晚饭就可以了。”浅浅矜持了一下。
叶奎撸了一把胡须:“也好。你大病初愈,也该吃清淡些。”
几个姨太太已经拔高了嗓子,个赛个地声音尖锐:“厨房的,吩咐下去,给小姐做燕窝粥,得炖的好些!”
最小最晚进门的姨太太把裙摆一提:“下人做事恐怕不够细心。浅浅,你且等着,我去给你熬粥去。你先坐着。”
这一招高,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就怕跑晚了,功劳被人抢了:“我也去,我也去。老爷最爱我做的佛跳墙!”
“我拿手做红烧狮子头……”
“你们懂什么……”
几个人争着抢着,渐渐迈出了门,屁股晃出了花,花手绢儿漫天飘着,浅浅一阵头疼:“哎呀,妈呀,这娘儿们多了,也是烦恼呀。”
叶奎坐在首座,抿了口刚出的雨前龙井,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性子,我倒看走宝了,你要是个男子……啧……”
浅浅一下蹦了起来:“爹,可别瞧不起人,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的头发已经绞短了,把身边一个小厮的帽子摘了下来,套到了自己的头上,“爹,你可瞧好了,这不是儿子吗?”她眼睛一瞟。
原本来自现代的女人就跟民国时期低眉垂眼的女子不一样,浅浅又自幼独立,眉宇之间皆是英气,叶奎错眼一看,竟真以为是个男子,而且是个俊俏少年郎。
他知道的,心里也明白。徐元笙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出如此不识大体的事情,就算是国色天香,元笙也绝对是沉稳的柳下惠,这非礼一说,是这新晋女儿的小把戏。
然而这把戏,却取悦了这个老江湖。
如果他的女儿软趴趴的,只会成天捂住脸娇羞,那这种女儿没点用处,他宁可不要。
于是,他弹了弹这顽皮丫头的小额尖,心头竟有几分怜爱:“别瞎说。将来可还要嫁人呢。你药可吃了?”
“吃了。”浅浅把帽子还给了小厮,倒是落落大方。
外面的雪花飘了进来,竟然是雪下得更大了。
她忍不住看向了外头的天空。
此时,她没有欣赏雪花的兴致了,她就想着,这雪得下到什么时候?那个徐元笙还跪在祠堂门口呢!
“任务完成了没有?”她趁着喝参茶,悄悄问了一下666。
“远着。”666磕着瓜子,“100%的进度,只完成了15%。”
“说谎!”浅浅嘟嘴,“我刚刚明明看见了20%的!”
666吐掉瓜子壳,继续看某娱乐节目的回放:“最新进度是15%。他可能气消一点了。”
“这哪里能气消!”浅浅真感觉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
几个姨太太使出了浑身解数,倒是把一桌满汉全席给捣鼓出来了。
传说中的佛跳墙:猪脚筋,香菇、豆腐、鲍鱼、海参加干贝,炖了一锅,香气腾腾地端了上来。
鲍鱼人参汤,一碗碗是弥漫着清香。
龙井虾仁,茶香扑鼻。
鲍鱼切成小碎片,加了肉碎和干贝,熬成一碗粥,炖得软烂,放在了浅浅的跟前。
这一大桌的,正挑战着浅浅的味蕾极限。
她倒是想吃,问题是久未尝荤腥的肠胃,肯定不能进食这些大油大荤之物,喝一碗鲍鱼干贝粥,已经幸福极了。
西湖醋鱼和东坡肉是叶奎的最爱,他大口地吃着,喝着小酒,脸色已经微醺。
几个姨太太忙着布菜,一筷子都没有敢送自己嘴里。
浅浅的眼神好奇地撇了过去:“几位姨娘,为何不坐下吃?”
二姨太福了福才道:“妾身等身份低微,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待你们用完饭,我们再用餐。”
浅浅恍然大悟,喝粥的动作忍不住停顿了。
人轻言微。
比起现代来,女子根本一分钱都不值当。
她索然无味,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
她忍不住道:“那等会徐元笙吃些什么呢?”
饭桌上的谈笑声忽然停住了。
叶奎酒劲已经上来,他打了个酒嗝:“吃什么?我说不给他吃饭,就不给他吃饭。饿上几天就老实了。再说了,没把他送官就算是客气了。还敢说什么呢?”
“老爷,您喝多了。我送您回房间去吧?”
“好好好。”那老爷子眼神朦胧。
饭桌上的人一下散得精光,只剩下几个伺候的下人。
浅浅看向了旁边的影儿:“你也不吃饭?”
影儿抿唇一笑:“叶府可是大户人家。丫头们哪能跟主子一起吃饭呢?我们吃饭在后厨呢。小姐您快点吃,省得凉了。”
浅浅眼睛一转,看见这几个人杵在这里,清了清喉咙才道:“这里也不用你们伺候了,先下去吃饭吧。你们在这,我也吃不下,没这个习惯呢。”
影儿想了想,才勉强道:“好罢。你们跟我下去吧,让小姐自个慢慢吃。”
她是猜着,这小姐穷苦出身,估计没吃过好菜,眼瞅着满桌菜,想偷偷吃几口呢,他们在这自然是不方便的,于是引了几个下人,就直接出门去了,还贴心替浅浅关上了门。
浅浅等那脚步声远了一点,才飞快地把一碗粥都塞进肚子里。
她学不来大家闺秀的细嚼慢咽,半天吃一口,还得注意一下兰花指的位置,真是折腾死人了。
她找了个空碗,飞快地夹着菜肴,把一个瓷碗都给堆得山尖尖一样高,才盖多了一个空碗掩人耳目。
“你这是干嘛?”666不明白了,“你准备当宵夜吃?”
“你磕你的瓜子去。”浅浅不理它,抓起了墙角影儿专门留给她的一把纸伞,把碗捧着,就出了门去。
门外雪花纷飞,把叶府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雪中世界,飞檐雕筑,庭中苍树,皆一片素白。
这叶府占地之大,简直是杭州城中之最。
反正叶家有钱,把佃农的地皮买下,建成花园,建成长廊飞桥,假山喷泉,又有谁敢来过问?
浅浅绕过长廊,走了好一会,脚肚子直打鼓,就望见前方远远一片是雪地银装,低矮的厢房没有关门,门口只有两盏白色的灯笼在摇晃着。
浅浅知道,活人住的地方肯定不能是挂白灯笼的,看来,这地方必然是供奉叶家祖先的祖祠庙堂了。
“就你聪明。”666挖了挖鼻。
“那是。”浅浅得意了,“就算不知道,那起码门前跪着一个人,总算是了吧?”
“你走错路了。”666鄙视了一下,“这不是回你房间的路。”
“既来之,则安之。”浅浅双手撑住回廊,一个利落翻身,就跃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