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宬接过秦桑奉上的茶,汤色碧绿,清香扑鼻,是上好的碧罗春。
“这茶是祈掌柜送的?”苏宬问道。
“小姐,你怎么知道?”秦桑细长的眉眼眯了眯,脸上绽起抹惊愕的神色。
苏宬浅啜一口,将茶盏放下,说道:“这些掌柜里只有祈掌柜是苏州府人氏,而碧罗春以苏州府洞庭湖所出为上乘。所以,我猜着是他送的。”
秦桑露出抹原来如此的了悟之色。
苏宬揉了揉坐得僵硬的腰,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孙夫人那喝的是什么茶?”
原本只是和各地的掌柜见个面,谁知,掌柜们想着与其年底再来一趟,不如将上半年的帐对了,省得下半年再跑一趟。好在苏宬早有准备,请了孙玉婵帮忙。这三天,她和孙玉婵以及这一帮掌柜,足不出户的在屋子里对帐。
“祈掌柜统共送了两斤,小姐这里一斤,孙夫人那里送了半斤,还有半斤给老先生和公子留着。”秦桑说道。
苏宬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笑,“做得不错。”
秦桑红了脸,轻声说道:“不是奴婢的主意,是素素姐的安排。”
说曹操,曹操到。
秦桑话声才落,素素步履纤纤的自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陈伯说一品楼的席位都定出去了,问您,能不能改在味千居。”
苏宬自是没有什么疑议,一品楼虽然名声在外,但味千居同样盛名远播。再则,对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掌柜们来说,可能还是味千居更迎合他们的口味。
苏宬当即说道,“那就味千居吧。告诉陈伯,不用替我省银子,必务让掌柜们吃好喝好。”
“是,小姐。”素素转身退了下去。
苏宬看着腰背挺直,举止有度的素素,脸上绽起抹浅浅的笑。
孙玉婵说,素素对数字很是敏锐,加以训练教导的话,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管家娘子。她不喜欢和那些帐簿什么的打交道,把素素好好培养下,以后她就可以轻松很多了。
正想着,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步子声。
不多时门外响起婆子的禀报声,“小姐,孙夫人来了。”
嗯?不是说累坏了,要好生歇息一番,晚上的洗尘宴不参加了吗?还是说,梨香居出了什么事,她要赶着回去处理?
这么一想,当即站了起来,只是未待她走出去,孙玉婵已经喜气洋洋的一步跨进门槛,脚步生风的朝她走了过来。
“这么高兴,夫人可是捡到银子了?”苏宬打趣了孙玉婵一句。
孙玉婵闻言,一对水泠泠黑宝石一样的眸子,似嗔似笑的瞪了苏宬一眼,“原来在大小姐的眼里,我这么爱财!”
苏宬掩嘴轻笑,“那是……”
“事情成了。”
事情成了?什么事情……一瞬的怔忡后,苏宬当即意会过来,她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攥住了孙玉婵的手,问道:“这么快?”
她不担心计谋不能成,以苏旻的为人,迟早要落进这个圈套。只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孙玉婵嗤笑一声,说道:“你莫不是以为他是什么三贞九烈的人?”
苏宬笑了笑,请了孙玉婵坐下,吩咐秦桑奉茶。
孙玉婵喝了口茶,放下茶盏看向苏宬问道:“你准备让谁揭开这个烂疮?”
“我目前没有合适的人选,夫人有没有?”苏宬问道。
孙玉婵闻言,端着茶盏顿了顿,稍倾抬头朝苏宬看来,问道:“永定伯世子,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上次为争庄姝打起来的那位?”苏宬问道。
孙玉婵点头,“永定伯夫人不常来我的梨香居,不过她娘家嫂子却是经常来。”顿了顿,那对波光粼粼的眸子里绽起抹鄙夷不屑,冷声说道:“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位永定伯世子比起苏旻这畜生,可说是不遑多论。”
苏宬闻言,不由便在脑海里搜索起这位永定伯的信息来。
不过似乎这位永定伯很不入流,不论是詹景华那里,还是内宫詹宜,都没有这位永定伯的丝毫信息。
不过,从孙玉婵嘴里,她却知道了,这位永定伯世子不但好男风,还脾气暴烈,贴身侍候的小厮丫鬟打死打伤的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据说当年还不要命的算计过英国公府的小公子,结果被英国公世子打得床上躺了小半年不说,还赔了英国公府一万两银子,这事才算了了。
“就他吧。”苏宬唇角噙了抹淡淡的笑,“原有旧怨,再加新仇,我很期待这位永定伯世子的表现。”
“行,我这就去安排。”
话落,孙玉婵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
苏宬连忙上前,开口挽留,“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夫人用过晚饭再走不迟。”
“不了,梨香居还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处理呢。”
苏宬不再挽留,亲自送了孙玉婵出去。
恰逢陈伯自外面回来,俩人在二垂花门外撞见。
“大小姐。”陈伯恭身行礼。
自府里添了婆子,丫鬟后,陈伯便不大入后院,有什么事都是经由秦桑和素素代为转达。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头一回遇上。
苏宬点了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与陈伯说着话,“味千居那边怎么说?”
“因为定的匆忙,好些的雅间都没了,后来老奴做主给每桌加了五两银子,让掌柜的帮着调换调换。”陈伯说道。
苏宬点头,“你做的很好,正好北边的掌柜送了几枝不错的人参,回头让我素素拿两枝给你。”
陈伯闻言怔了怔。
掌柜的送上的人参,少说也有三十年的年份,大小姐就这样赏给他一个下人?但惊讶归惊讶,却是没有忘记道谢。必竟,像他这样的年纪,身边有这样一份东西备着,关健时候就是救命的仙丹!
“老奴谢大小姐赏。”
苏宬摆了摆手,示意陈伯不必如此。
“大小姐,明天的宴席,您……”
“我就不出席了。”苏宬步子一顿,看向陈伯,“我在孝期,去了,反而扰了大家的兴。”
成国公府。
“味千居,席开六桌?”苏宓乌青的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看向低眉垂眼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的屈平,问道:“苏宬她会不会去?”
屈平摇头,目光发直的盯着脚上的木地板,“说是在孝期,不想扰了掌柜们的兴。”
苏宓捏着手里的帕子,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这可能是她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棉雾,你去世子那把表少爷请来。”苏宓说道。
棉雾应声退下。
苏宓看了眼低头搭脑的屈平一眼,没好气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失魂落魄的样子。”
屈平“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宓脚下,“小的想求小姐一个恩典。”
“什么事?”
“小的,想把丽芸接出来……”
“不行!”苏宓断然说道。
“二小姐!”屈平哀求的看着苏宓,“求您看在小的……”
苏宓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连话也没让他说完,摆手道:“你下去吧。”
屈平满心不甘,可却不得不起身退了出去。
站在庑廊下,他抬头看着海棠院的方向,身侧的手捏得“卡卡”作响。
徐显睿来得很快。
可是真的面对近在咫尺的苏宓时,他准备好了的一肚子说词,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苏宓深吸了口气,压下满心的嫌恶,指着一侧的椅子,“坐吧。”
徐显睿当即红了眼眶,“扑通”一声跪在了苏宓脚下,“表妹,你骂我吧,打我吧,表哥……”
苏宓打断徐显睿的话,声如冷冰的问道:“我骂你,打你,你做过的事情就能一笔勾消?”
徐显睿顿时住了口,讷讷的看向苏宓。
“表哥帮我做一件事,这件事便算了,我们重新开始。”苏宓看着徐显睿说道。
徐显睿下意识的便顿了顿,目光犹疑的避开。
“表哥这是不想娶我了?”苏宓冷声问道。
徐显睿猛的抬头,“表妹……”
“明天中午,苏宬在味千居宴请各地来京的掌柜,你帮我在味千居放把火。”苏宓说道。
“放,放火?”徐显睿脸色白了白。
苏宓含笑点头,“没错,放火。你放心,我只是不想让苏宬太得意,这火只是给她添添堵,没别的意思。”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求出人命。
徐显睿提在喉咙口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虽然心里还有疑惑,这样小打小闹,不像是苏宓一惯以来的作风。但却又觉得,这样更好,他也不用担心把事情闹大。
“好,我这就去找人。”徐显睿说道。
苏宓却是目光直直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不行,我要表哥亲自动手。”
“为什么?”徐显睿失声问道。
宓冷哼,没好气的问道:“表哥忘了上回的事了?谁知道,这回你找来的又是什么人?万一拿了银子不做事呢?再说,既然表哥找的也是旁人,我又何找你,这满府的下人,哪一个不能用?”
徐显睿顿时脸红如血。
苏宓将他的窘态尽数看在眼里,眼底掠过抹报复的快感,微微蹲下身子,与徐显睿目光平视着,抬手抚上徐显睿的胸口,柔声说道:“表哥,你忘了我从前和你说过的话了?”
徐显睿摇头。
苏宓脸上绽起抹甜美的笑,目光温柔甜腻的直视着徐显睿怔忡的眸子,“这世上,除了我们自己,谁都是不值得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