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宬一直以为像苏宓这样的人，不任遭遇什么，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只是，当苏宓真的站在她面前时，她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眼前的苏宓瘦得像纸片一样，让人怀疑一阵风就能将她吹上天。
因为瘦，苏宓的两只眼睛死死地往眼眶里扣着，像是要扣到骨头里一样，鼻子又直又尖，高高的颧骨像两个尖尖山丘，精薄的唇紧紧的抿着。
不过是一眼， 宬便收回了目光，接过素素递来的热茶，浅啜起来。
苏宓攥了攥垂在身侧的手，稍倾，冷笑一声，说道：“苏宬，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苏宬放下手里的茶盏，抬目看向苏宓，“客？你可真是会抬举自己。”
“你……”
“你要见我，我见了。如果，你见我的目的，只是为了和我吵架，那你还是走吧。”苏宬淡淡的说道。
苏宓看着神色淡然的苏宬，突然“噗嗤”一声笑了，紧接着，她腰肢轻挪，款款的朝苏宬走了过去。
“苏宬，你得意什么？”在距苏宬一步远的距了，她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端坐在上首，神色平静朝她看来的苏宬，讥诮的说道：“如果没有璟王，你早就死在我手里，成了一个孤魂野鬼。”
苏宬收回目光，站了起来。
苏宓下意识的退了一大步，目光警惕的看着苏宬。
不想，苏宬却只是冷冷的吐出两个字，“送客。”
而几乎是苏宬话声落下，素素便站了出来，对苏宓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苏宬！”苏宓一把推开素素，朝苏宬扑了过去，“我恨你，我恨你！是你，是你毁了我，是你……”
只是，还没等她靠近苏宬的身子，横刺里一只脚重重踢在她的膝盖骨上，“扑通”一声，苏宓跪在了苏宬脚下。
赤羽走了上前，一把拎起痛得蜷缩成一团的苏宓，“你恨天恨地谁你都恨！唯独不恨自己的不自量力贪得无厌。你这样的人，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这世上就不该有你！”
苏宓不顾腿上像断了一样的痛，拼命的推拒着赤羽的手，想要挣脱她的束缚。
赤羽冷哼一声，拎着她便往门口拖。
绝望之下，苏宓嘶声喊了起来，“苏宬，你就不想知道，是谁透露了祖母进宫退婚的消息吗？”
“赤羽。”
赤羽拎着苏宓的手一松，苏宓“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上。
苏宬走了上前，“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苏宓坐在地上，抬头朝苏宬看了过来，脸上绽起抹得意的笑，“替我退了永定伯府的婚事，送我进璟王府，让王爷留我在身边侍候。”
苏宬也好，赤羽也罢，所有人在听到苏宓的话后，齐齐怔在了原地。
稍倾。
“呵！”苏宬轻声一笑，微微俯身，看向笑得好不欢快的苏宓，“你怎么就不要求，我送你进宫，当皇后娘娘呢？！”
苏宓脸上的神色笑僵了僵，猛的撇了脸，生硬的说道：“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这世上还有不可能的事。”苏宬很是唏嘘的说道：“我还以为在你的世界里，这世上的事只有你想和不想，而没有能和不能呢！”
“你不用对我冷嘲热讽，条件就是这么个条件，你做得到，就成交，做不到，就当我没来过。”
苏宬点头，不得不说，苏宓痛快起来的时候，还是像个人的！
下一刻，苏宬给出了她的答案。
“好走，不送。”
苏宓深深的看了苏宬一眼，然后，转身便走。却在走到门口时，步子一顿，回头看向苏宬，“还以为你有多在乎蒋玉萝那个老虔婆，不过如此而已！”
“哎，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贱！贱得让人不打你一顿，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说着话的功夫，赤羽撸了袖子便要上前行凶。
“赤羽。”苏宬喝止了赤羽，对已经跨过门槛的苏宓，说道：“听说永定伯世子放出话来，等你进了门，他一定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看在我们都姓苏的份上，我祝你好运。”
门外苏宓的背影僵了僵，但却仍旧坚定的朝前走着。
苏宬扯了扯嘴角，收回目光，对素素说道：“去找几个婆子来把这地洗一洗。”
“是，小姐。”
素素转身便要下去喊人。
不想，已经走上庑廊的苏宓陡然转过身来，隔着一个天井的距离看着苏宬，“退了永定伯府的婚事，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苏宬微一笑，目光轻眯，“听说，苏旻被废世子后，怕苏春另娶生子，就给苏春下了绝嗣的药，这药是你给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宬看到就在她话说完的同时，苏宓好像抖了抖。
苏宓她好像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如果，你告诉我这毒的来处，我可以替你退了永定伯府的这桩婚事。”苏宬说道。
“你别血口喷人。”苏宓尖叫着看向苏宬，“什么毒不毒的？穆柏成已经证明了父亲他是在撒谎，他根本就没中毒。”
话落，不待苏宬开口，转身如逃命般的朝外疾走而去。慌张的背影，让人几乎以为她的身后有吃人的猛兽在追赶她。
苏宬看着转眼间便只剩一个模糊小黑点的苏宓背影，久久不语。
“大小姐？”
直至耳边响起赤羽略带疑惑的声音，苏宬才醒过神来。
“什么事？”她朝赤羽看去。
“那个……”赤羽揉了揉鼻子，嘿嘿笑着凑了上前，轻声说道：“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毒？”
苏宬笑了笑。
她为什么不信？
她以性命为代价证实了这个毒是真的存在，她有什么道理不信？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信？”苏宬问道。
赤羽点头，“我是不大相信，如果苏春是真的中了毒，那丽芸足月的身孕从哪来？我觉得，就是苏春怕死，扯了个欲盖弥彰的谎而已。”
“这种毒，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苏宬轻声说道：“穆柏成没有验出来，是因为不论是从毒的体积还是从时间上来说，时日都尚浅，所以他验不出来。当然，也有可能，这种毒，根本就验不出。”
赤羽狐疑的看着苏宬，“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大小姐你就笃定苏春是真的中毒，而不是撒谎？”
苏宬笑了笑，说道：“因为以苏春的蠢不可及，他撒不出这么高明的谎啊。”
“不是吧！”赤羽叫道：“这明明就是个再拙劣不过的谎言。”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要去趟梨香居，你让步崖备车。”苏宬说道。
梨香居。
孙玉婵将苏宬迎进她的那间小屋，再通过小屋里的门进了梨香居的后院。
后院里，元瑶一身月白长衫站在树下，正拿着一把鱼食逗弄着青花瓷盆里的两条小鱼。听到步子声，回头的瞬间，当即扔了手里的鱼食，匆匆上前行礼。
“元瑶见过大小姐。”
苏宬摆了摆手，免了元瑶的礼，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素色荷包递了过去，“这里面是一万两的银票，你点点。”
元瑶却是接过苏宬手里的荷包径直塞进了袖底，说道：“不必了，大小姐的为人，我信得过。”
苏宬莞尔一笑，轻声问道：“毒药的出处查不到吗？”
元瑶摇头，不无谦意的向苏宬抱拳揖了一礼，“有负大小姐所托，还请大小姐见谅。”
“无妨。”苏宬摆手，说道：“苏宓还在，她不死，毒的来处迟早总能知道。”
元瑶颌首，表示认同。
既然银货已经两讫，苏宬也不便多做停留，当下辞了元瑶，与孙玉婵回了小屋。
“庄姝那边怎么安排的？”苏宬问道。
“对外只说是被一个外地的客商看中，出高价买走了。”孙玉婵说道。
苏宬默了一默，说道：“旁人到好糊弄，永定伯世子那，却是要费点心思。”
孙玉婵勾了勾唇角，眼底闪过一抹嘲弄嫌恶的笑，说道：“他已经连着在庄姝那歇了五六个晚上，眼里除了庄姝，再容不下旁人。”
苏宬陡然的就想起去找她的苏宓，忽然就想，倘若苏宓真的说出毒的出处，她难道真的帮她退了这门亲事？
正犹疑间，耳边响起孙玉婵的话，“听说苏宓去找你了？”
“嗯，见过了。”苏宬说道：“想让我帮着退了永定伯府的这桩亲事，条件是，她告诉我，当年是谁透露了祖母进宫退婚的事。”
“你答应了？”孙玉婵问道。
苏宬摇头。
“为什么？”孙玉婵不解的问道：“当年，如果不是这个人泄露了老夫人进宫的目的，那些惨剧未必会发生。确切的说，老夫人的死，这人难辞其倃。”
“没错，祖母的死，确实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苏春一家人该死，他（她）同样该死。”苏宬说道：“不过，未必便要从苏宓嘴里知道这个人是谁，慢慢查，总是能查出来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比较起来，我更期待苏宓嫁入永定伯府后的生活。”
想到胭脂胡同留连忘返的邓懋，孙玉婵和苏宬脸上同时绽起抹意味深长的笑。
只是，想到苏宓慌乱逃离的身影时，苏宬由不得便心生疑惑。
苏宓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总不可能，她也知道，詹景华给宏祯帝下毒的事吧？
不然，真的没法解释，她为什么宁可嫁进永定伯府，也不肯说出毒药的来处！
还是说，是自己想差了。
苏宓骗了苏旻，所谓的毒药，真的只是个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