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一瞬回头朝大门口看去。
不是往日的玄黑、重紫,燕行今天穿了一身栽剪合体的月牙白锦袍。
白色的织锦,用银色的丝线织成了万字不断头图案,于低调中透显着隐隐的奢华,映衬着燕行白皙如瓷釉无暇的肌肤,如同强光下的明珠,有种肆意张扬的高华和矜贵。
燕行无视众人惊诧的目光,目不斜视的向前,取香上香直至一切完毕,转身看向笔直跪坐在地的苏宬。
“大小姐,请节哀。”
苏宬伏身磕谢,“多谢王爷能前来,苏宬感激不尽。”
燕行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请起。”
苏宬顺势站了起来,目光轻瞥,落在一侧神色变幻眉头紧蹙的苏春身上,说道:“成国公口口声声说我鱼目混珠冒充府上大小姐,当着璟王爷和各位大人的面,可否说一说,我怎么就不是苏宬,不是苏煜之女了?”
“不是大小姐?”燕行宛若芝兰玉树的脸上绽起不解之色,目光迟疑的看向成国公,“老夫人尚在时,曾经带着大小姐进宫向母后请安,本王偶遇过几回。”顿了顿,“恕本王眼拙,眼前这位姑娘,本王看不出与大小姐有何不同。”
苏春心头连连冷笑。
嘴里却如同吃了几斤黄莲,苦得他连嘴都张不开。
明知燕行和苏宬是一伙的,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王爷容禀,早在几个月前,我那大侄女在替家母祈福回途的路上,因为惊马发生意外……”
“成国公,不是说府上大小姐没有死,而是因为与府上表少爷有了私情……”
声音嘎然而止。
话只说了半句,可就是这半句,却是足够了。
如同昨夜的那场下遍满城的雨,成国公府大小苏宬失德败行淫荡无耻的行为,也随着这场雨传遍了盛京城的角角落落。
果然,随着这半句话落下,所有人看向苏宬的目光都变得鄙夷厌恶起来。
甚至有人小声的说道:“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还好意思回来,还好意思叫王爷主持公道,真是这脸皮比城墙都还要厚。”
“就是,就算她是苏宬,又怎么样?别说成国公不认她,就是她亲爹在这,也会不认她!”
苏春的眼底难掩得意。
悄悄的使了个眼色给一侧的徐氏,徐氏一怔之后,稍倾,明白过来,抱着蒋老夫人的棺材就嚎啕大哭起来。
“母亲啊,您死得好惨啊……您在天有灵的话,把那这个丧心病狂数典忘祖的东西也带走吧……”
顿时有与徐氏交好的妇人,上前扶了徐氏,轻声劝解着。
苏宬微微抬起下颌,目光丝毫不惧的与众多指指点点的目光对视,最后落在说了那半句话的男子身上。
“这位大人,你刚才的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男子顿时像只炸了毛的猫,怒声道:“街头巷尾都传遍了,你不知道吗?”
苏宬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拿贼拿脏捉奸捉双。如果光凭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便能定一个人的清白。那是不是明天我到街头说一声,大人与庶母有染,大人,你真就与庶母有染了呢?”
就好似热油锅里溅了水,苏宬的话声一落,在场的人都愤怒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
更有胡子一大把的连连跺脚指着苏宬恨声骂道:“想成国公苏煜是何等怀瑾握瑜之人,怎会养出你这等寡廉鲜耻东西。”
“就是啊,刘大人熟读圣贤书,官拜翰林侍读学士……”
“呵!”
一声嗤笑,蓦然响起。
所有义愤填膺的指责喝斥都因着这一声轻“嗤”而齐齐静了下来。
苏宬不无讥诮的环视众人,“果然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不待众人开口,苏宬接着说道:“街头巷尾传我苏宬的流言,诸位大人不辩真假不问黑白,便给我扣上了这顶帽子。我不过是一个假设,便换来诸位大人口诛笔伐。呵呵呵……精彩!呵呵……高明!”
一个“精彩”一个“高明”说得满屋的人齐齐变了脸色。
坊间流言本就真假难辩,往常也就是听个热闹,可今天……
“啊,苍蝇不盯无缝的蛋!”
一声冷哼响起。
徐氏的兄长徐霖自一众人里走了出来,目光冷睨着苏宬,说道:“怎么这流言不传别人,就传你?你若是清清白白,这流言又从何而来。”
“因为这世上除了正人君子,还有蝇营狗苟之辈!”
“因为总有你这样的人,不啻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他人!”
掷地有声的两句话,怼得徐霖涨红了脸,指着苏宬半天,嘴里崩出了一句,“简直是一派胡言。”
“怎么就一派胡言了?”苏宬冷眼盯着徐霖,“莫不是这世上的人都是正人君子?莫不是你以为你也是这正人君子里的一个?”
“君子者,不媚权,不附势,不奉倾城者,不讳貌恶者;强者不畏,弱者不欺,弃恶择善,尊老庇幼,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此乃君子行事之准。”
“你连谣言止于智者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敢自比君子?”轻嗤一声,淡淡道:“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屋子里一众人顿时面红耳赤面面相觑,恨不得地上找条缝能让他们钻进去。
目光一一扫视众人,人性本恶,她不怪这些人趋炎附势,也不怪他们是非不分落井下石。但既然他们选择了与苏春做一丘之貉,就要有唇亡齿寒的觉悟!
一圈看下来,苏宬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木着个脸的苏春身上,“成国公,不如就由你来给大家说说,祖母的死,蒋家表哥的死,是怎么一回事?”
苏春怒目瞪了苏宬,恨声道:“这还用说吗?事实不是明摆着吗?”
“事实?”苏宬上前一步,目光比刀锋还要锐利的盯着苏春,“事实是,我父亲病逝,你欲承爵,没有得到祖母的同意,便丧心病狂,构陷我和蒋家表哥,逼祖母就范。祖母不同意,你又亲手虐杀蒋家表哥,然后由徐氏和苏旻那个小畜生亲手给祖母灌下毒药……”
“你胡说!”苏春尖叫着打断苏宬的话,嘶声喊道:“我没有,你胡说,你……”
苏春没有想到,苏宬会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
他涨红了脸气喘如牛,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恨不得冲上前撕烂苏宬的嘴!
“我没有,你撒谎,我没有……”他反复的念叨着这两句,目光怨毒的看着苏宬,“你不是苏宬,你是魔鬼,你是……”
苏宬根本不理会苏春的怨恨,而是猛的转身走到徐氏跟前,一把拎住没有防备的徐氏的头发,指着蒋老夫人的棺木,嘶声喊道:“发誓啊!对着祖母发誓啊!我们谁说了假话,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永不入轮回。”
“你这个疯子,你放开我,放开我!”徐氏疯狂的拍打着苏宬的手,声嘶力竭的喊道:“我不发誓,我为什么要发誓,我什么都没做,我为什么要发誓……”
听到动静赶出来的,东宁伯夫人韩氏和徐霖嫡妻祝氏,顾不得多想,急急冲上前从苏宬手里抢人,嘴里劝道:“姑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动手动脚的像什么样子。”
苏宬将徐氏对着两人狠狠的一扔,目光腥红的看着躲在韩氏和祝氏身后,跳手跳脚指着她骂的徐氏,字字如刀的说道:“徐氏,你给我听清楚了,也记住了,你欠祖母的这条命总是要还的,祖母不来取,那便我来取!”
“疯了,真是疯了!”徐霖的嫡妻祝氏将徐氏挡在身后,指着苏宬,“你这姑娘真是疯了,什么叫做你来取?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还想当场行凶不成?”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宬眉目清冷的看着祝氏,“这位夫人如此义愤,想来定是极为欣赏徐氏的弑亲之举,想来府上老夫人性命危矣!”
老东宁伯没了,但东宁伯老夫人却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今天没有来祭奠蒋老夫人。但,苏宬的这句话自有人会传达。
祝氏一张脸顿时比吃了屎还难看,徐霖是庶出,她这庶媳本就不得东宁伯老夫人的欢喜,可想而知苏宬的话传回东宁伯府后,她日子会有多难过!
一时间心里将徐氏恨得个要死,你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就做。可为什么要留下活口,还让这个活口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她早将徐氏扔给苏宬,让她该杀就杀,该打就打了!可她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硬着头皮替徐氏争辩。
“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祝氏盯着苏宬,“没凭没据的话,谁也不敢乱说,说了就得负责!”
“那就请夫人让徐氏拿出我害死祖母的证据吧。”苏宬冷然道:“徐氏刚才口口声声的说我害死了祖母,说我不要脸,夫人可在是在场的,也都听见了的。”
祝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