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妃上了香,接过碧华奉上的盒子亲自交到苏宬手里。
“这套头饰是本宫的心爱之物,让她陪着祖母一起入土吧。”
“是,太妃。”
苏宬接过对着太妃福了一福,将盒子放在了摆放着香炉的香案上。
这才转过身对安太妃说道:“苏宬这里有两件事,还请太妃做个见证人。”
“你说。”
苏宬目光微抬越过太妃,看向了面沉如水眉目轻垂不知道打着什么主意的苏春几人,说道:“第一件事,早年祖母尚在时,大房和二房是分了家的。”
几乎是苏宬的话声一落,苏春、徐氏几人猛的抬头看向了苏宬。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春、徐氏猛的张了嘴,只是却在看到朝他们看来安太妃和燕行时,愣是生生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目光怨毒复杂的看着苏宬。
苏宬无视他们的怨恨,缓缓说道:“当日分家时,公中的财产以及祖母的私产都是做了划分的。这些成国公可有异议?”
众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苏春。
苏春硬着头皮走了上前,看了眼苏宬后,转身对安太妃揖礼,说道:“太妃,此事可否后议,家母尸骨未寒……”
“其实没有成国公想的那么复杂。”苏宬打断苏春的话,走了上前,“因当日分家时,我父亲尚是成国公,公中的财产大部份划在了他名下,还有这府邸也是给了他的。但现在,既然成国公宜主,这府邸和那些公中的财产便也都归了你吧。”
人群顿时哗然。
更甚至有人忍不住的便窃窃私语起来,只说,不知道这苏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之前争死争活的怎么到了现在,又这般大方了?
唯有苏春却是明白,苏宬的大招在后面。
果然,待议论声略略静了下来后,苏宬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但是,分到我父亲名下的祭田,以及祖母留给我们大房的私产,这些不再变动。”
没等苏春开口,安太妃已经开口说道:“这是自然,你父亲是你祖母的生的,她的东西当然归他。至于成国公……”安太妃目光一转,看苏春,“谁生了你,你问谁要去。”
苏春:“……”
众人:“……”
宁平候:姑母,你这话也太毒了吧?
“我不同意。”徐氏硬着头皮,顶着安太妃刮骨似的目光,嗫嗫着说道:“祭田不能给你。”
不待苏宬开口,徐氏已经抢着解释道:“大家都知道祭田最主要的用途是用来祭祀祖先,这大夏朝自开朝立国,有谁家的祭祀是女人主持的?”
徐氏的话引来一大片的附合声。
“成国公夫人说得有道理。”一个出了五服被苏春称为七叔祖的老人,走了出来,“便是苏春是庶出,可他膝下已有二子一女,这祭田……”
苏宬打断这位七叔祖的话,说道:“这祭田如果给他们,那祖母便不葬入苏家祖坟,我父亲和母亲的坟也一齐迁出。”
“荒唐!”七叔祖瞪了苏宬,“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谁给你的权利……”
“我父亲给我的权力。”苏宬不惧七叔祖的色厉内荏,抬头字字有力的说道:“父亲是祖母的孩子,我是父亲和母亲的血肉,我若是没有这个权力,还有谁有这个权力?”
七叔祖还要开口,燕行却在这时断然开口说道:“大小姐是嫡出,将来会有夫婿,会有子嗣,祭祀先祖的事她不可能,她的夫婿,她的子嗣可以。”
“可是……”
徐氏才开口,安太妃一个目光轻飘飘的看了过去,徐氏顿时哑然。
封住了徐氏的嘴,安太妃这才朝苏宬看去。
苏宬不待安太妃开口,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便是我要与成国公一家断绝关系,从此后成国公府的兴盛衰败与我无关,我的荣辱生死也与成国公府无关。”
“什么!?”七叔祖一脸惊怔的看着苏宬,“你一个小姑娘,离开了成国公府,怎么过活?”
“不劳您老操心,您老和我祖父已是出了五服的关系,我很感谢您老的急公好义热血心肠,但眼下还是请您安安静静的看个热闹就好。”苏宬不客气的说道。
七叔祖一张老脸顿时白了青,青了红,红了紫,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成功的让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再不敢指手划脚后,苏宬这才朝垂了眼睑,脸色铁青的苏春看去,“成国公,我的话你可听到了?”
苏春目光宛若淬毒,死死的盯着苏宬,“听到了。”
苏宬点了点头,幽深宛若地狱死海的眸子同样一动不动的盯着苏春,“那么还有一句话,你最好也听明白了,记下来。”
苏春不语。
苏春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我和你一家已经没有关系,那么,我名下,不论是祖母留给我的,还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那些私产,都与你无关。倘若我不幸早逝,这些财产尽数归于朝廷。”
人群再一次被苏宬的话炸得开了锅。
这些人看着苏宬的目光已经不单单是惊讶,更多的则是敬佩。
有了苏宬今日的话,他日若是苏宬真有个好歹,不论是人为还是天意,她名下那些庞大的资产都与苏春无关。
按说,苏春既已继承了国公府庞大的公产,自然不该将这些妇人的私产看在眼里。可是,熟知内情的人却知道,事情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历代成国公论打仗绝对是把好手,可于庶物之上却是一窍不通,几代下来,公中所出已是捉襟见拙,到得老成国公这一代,年年都需要动用老夫人的陪嫁私产来抹平公中的亏空。所幸,老夫人陪嫁丰厚,又为苏煜求娶了兴州府大族容氏之女。传言容氏当年的陪嫁,一百三十八抬嫁妆,有一抬全是银票,足足十万量的银票!
换言之,苏宬名下的财产,买下这座国公府邸都绰绰有余。
反观苏春,他有什么?
生母是国公府的婢女,虽然成功爬了老国公的床,生下了苏春,可是一辈子遭老国公厌弃。只怕到死,身上都没几两银!
苏春的嫡妻徐氏,同样庶出,还是落魄到已经靠着典卖家产度日的东宁伯府庶出。
她的嫁妆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容氏的半箱子!
死一般的寂静中,安太妃开口了。
“好,好,不愧是苏煜的女儿。果然是至情至性,至真至纯。”安太妃一迭的点头,“你放心,,你的这份忠义之心,本宫一定替你当面转告皇上。”
苏宬对着安太妃深深一福,“有劳太妃。”
安太妃摆了摆手,免了苏宬的礼。
事情发展到这,可以说完全是照着苏宬设计的走。
只剩下最后一步,那便是拿到祖母给她留下的那些东西。
这事情她到不急。
安太妃耽搁的时间已经不少,既然大事已定,眼见天色不早,她该回宫了。
走之前,安太妃最后深深的看了眼苏宬,以及她身后那具巨大的楠木棺材,沉沉叹了口气,这才对同在一个屋子里,却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宁平候安行远,说道:“宁平候,你与本宫一道吧。”
“是,太妃。”
安行远连忙走了出来,上前跟在安太妃身后往外走去。
马车就停在成国公府的大门外。
安行远正欲扶了安太妃上马车,不想,安太妃却在这时,抬头朝身后高墙门楣看去。
绿色的琉璃瓦,大红的门楣,无不昭示着属于这座府邸的荣耀。
“苏家的这个姑娘,你怎么看?”安太妃突然问道。
安行远默了一默,稍倾,沉声说道:“是个好姑娘,只可惜我们家芳哥儿与她的缘份浅了点儿。”
安太妃叹了口气。
是啊,可不就是缘份浅了点么?
若是当日自己没有一气之下,另替这个侄孙指了门婚事……按下那些不该有的惆然,就着安行远的手,上了马车。
安行远恭敬的站在一侧,便在马车欲启动时,安太妃突然自马车里探出身子。安行远连忙上前一步,喊了一声,“太妃?”
“这盛京城里怕是要起风了,你若是不知道怎么走,就只管看着璟王殿下,他怎么走,你就怎么走。”安太妃轻声说道。
安行远闻言不由便微微一怔。
姑母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的,怎么就……不待安行远问出心中的疑惑,安太妃的马车动了,安行远连忙手忙脚乱的退让到一侧。
灵堂里。
苏宬对着燕行屈膝一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王爷,可否请你的人去一趟寿安堂,取回祖母留给我的东西?”
苏春一行人猛的抬头看向苏宬,满脸的不可置信。
那些东西在寿安堂?怎么可能?寿安堂就差被他们掘地三尺,能翻的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不见踪影。还是说,东西真的埋在地下?
念头才起,几人的脸色齐齐变得难看起来,暗暗后悔,白白浪费了这几个月的功夫,早知道……
“东西就在祖母院子里的那棵香樟树上,让你的人仔细找一找。”苏宬说道。
香樟树!
东西在香樟树上!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
苏春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死死咬了牙,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失态。
徐氏却是没他那么好的克制力,喃喃失声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苏宓一把扯住了徐氏,尖利的指甲狠狠的掐了把徐氏,才让徐氏醒过神,抬头朝她看来。四目相对,母女俩都从彼此眼的眼里看到了苦涩和恨意。
苏宓漆黑的眸子里,恨意如同地狱之火幽幽燃烧。
苏宬,这一生,纵然魂飞魄散,我也绝不会让你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