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冬儿惨白着脸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
肤色白皙,长相儒雅穿一身长衫作文人墨客打扮的左奕,站在燕行的身侧,看着角落里瑟瑟颤抖的冬儿,说道:“没用刑,问什么说什么。”
燕行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问道:“都交待了些什么?”
“郭侍郎每个月会去一趟四喜楼,”左奕跟在燕行的身后,“她赎身的银子是海棠姑娘早早给备下的,和银子一起备下的还有两句话。”
燕行步子一顿,看向左奕。
“一句是,如果她哪天死了,拿着这些银子给自己赎身,能逃就逃得远远的。第二句是,如果逃不出盛京城,那就告诉抓住她的人,银子是要运出关外。”
燕行脸上的神色一瞬僵住。
银子是要运出关外!
那么庞大的一笔银子是要运出关外!为什么要运出关外?又是哪个关外!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跟着问出来,“运出哪个关外?”
左奕摇头,“就问出这么多,旁的不论怎么问,都不知道。”顿了顿,说道:“或者用刑?”
用刑?
燕行回头看了眼双手抱膝就快将自己团成个球的小姑娘,摇了摇头,“不用了,她知道的都说了,放她走吧。”
“放她走?”左奕不赞成的看向燕行,“落羽没有告诉您?我们找她的同时,另一拨人也在找。”
“说了。”燕行收了目光,继续往外走,“我已经让落羽想办法找出那拨人,一旦找到了,便监视起来。”
左奕点了点头,“明白了,王爷的意思是把她放出去钓鱼。”
既然那拨人也在找冬儿,那么拿她来引出那拨人是最好最快捷的方法。只是,那拨人找冬儿的目的显然是灭口。
“给她找户人家安置下来,另外再安排个人假扮她,放到外面去作诱饵。”燕行说道。
左奕脸上有微微的征忡,“何必这样麻烦?”
燕行淡淡的瞥了眼左奕,虽然只是一个目光,什么都没说。但左奕却深深感觉到了来自这目光里的鄙夷和嫌弃。心念一转,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鄙夷和嫌弃的左奕,不自在的咳了咳,抬脚跟了上前。
冬儿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另一伙人找她的目的,显然是灭口。将这样的冬儿作诱饵,最大的可能性是诱饵被吃了,他们却不知道吃诱饵的是谁!
左奕原以为被鄙夷被嫌弃也就是这一遭的事,但当他出了刑房,站在外面才被他送出去的赤羽,惨白着脸朝他走来,然后默不作声的站在他身前时,他不由自主的抬头朝燕行看去。
“王爷?”
燕行却是连个眼角的余光都给没他,而是一边大步的往外走,一边冷冷的扔下一句话,“一个不如一个,你若是能力有限,我不介意把你换了。”
左奕几疑自己听错。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王爷还是皇子时,便跟随他的人,璟王府的暗卫死士全部出自他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王爷连要换了他的话,都说出来了?
左奕阴沉了脸朝惨白了脸的赤羽看了过去,“你怎么惹到王爷了?”
赤羽张了张嘴,她哪里惹王爷了,她明明就只是……赤羽沉沉的低下了头,“王爷,有喜欢的姑娘了。”
左奕:“……”
片刻。
一声咆哮震天响起。
“你是去做暗卫的,不是去争风吃醋的!”
赤羽看着明明气得不行,脸上神色却纹丝不动的左奕,小声的说道:“属下没有争风吃醋。”
“那你到底做了什么?”左奕问道。
赤羽默了一默,把那天晚上的情况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轻声说道:“属下就是说了那么一句话,王爷他……”
“你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左奕打断赤羽的话,问道。
赤羽连连摇头,开玩笑,她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会想死?
左奕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明明知道错了,却一脸不以为然的赤羽,深深懊悔,自己不该光顾着训练她们杀人。却没告诉他们,身为王爷的暗卫,武力值重要,但情商和智商也必须在线。
不过……
左奕轻声问道:“那姑娘有没有看上我们王爷?”
赤羽摇头。
“没看上?”左奕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王爷芝兰玉树,龙璋凤姿,天纵英才,那姑娘是什么眼光,怎么会看不上我们王爷?”
赤羽想说,她摇头的意思,是她不知道。
但听到左奕那番对燕行的夸奖后,莫名奇妙的崩出了一句,“苏姑娘的师兄有大夏第一美男子之称。”
左奕:“……”
所以你是想说,王爷剃头担子一头热,还是说王爷打算以势压人强抢民女?
赤羽觉得,魔头果然就是魔头,根本没法沟通。
覃氏药堂。
苏宬将自己想要搬去花儿胡同的打算,说出来后,屋子里一瞬静了静。
默了一默,覃偐点头道:“你一个姑娘家,跟我们混住在这小院里,确实不大方便。只是,我就不搬过去了,我在这住习惯了。”
“老先生……”
覃偐抬手打断苏宬劝说的话,看了眼之前还一脸兴奋,听到他说不搬便一瞬黯然的广丹,说道:“至于你们几个,是去住花儿胡同还是住在这,你们自己决定,我不干涉。”
“我和广白仍旧住在这陪爷爷。”覃鸿雪抬头对苏宬说道:“让广丹跟了你过去帮忙,等你以后有了得用的人,再让他回来。”
苏宬点了点头。
她知道,不论是覃偐还是覃鸿雪,都不可能会跟着她去花儿胡同。
广丹犹疑的看了看覃鸿雪,又看了看苏宬,低下头,嗫嗫着说道:“苏姐姐,你说过有了新宅子,就让秦桑来给你做丫鬟的。”
是了,她怎么把这碴给忘了。
苏宬朝覃鸿雪看去,“收拾好宅子,丫鬟和护院都要添置,秦桑你什么时候把她送过来?”
广丹脸上顿时绽起抹喜色,目光灼灼的看着覃鸿雪,生怕覃鸿雪拒绝。
“人就安置在通州的一个善堂里,来回也就是一天的路程。”覃鸿雪说道:“明天我就去把人接回来。”
苏宬点头。
“护院的人选……”
“护院的人我打算从归德府那边找,宁可薪酬出得高些。”苏宬说道。
覃鸿雪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找什么人去归德府,却又是一个难题。
他有心跑一趟,可他领着皇贵妃跟前的差事,轻易脱不得身。想起皇贵妃,覃鸿雪下意识的眉头蹙成了一根绳子。
“怎么了?”苏宬轻声问道:“师兄,你有心事?”
覃鸿雪摇了摇头。
虽然是师兄妹,但必竟也只是师兄妹,覃鸿雪不说,苏宬便也不好追问。
又说了一番别的,眼见天色不早,大家各自回房安歇了。
是夜,苏宬因为心里事多,想着想着便错过了睡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番仍旧无法入睡后,脆起床,打算到院子里走走。
不想,她门一打开,便看到一袭青衣的覃鸿雪半坐半靠在东厢房的廊檐下,手里拿着个甜白瓷的酒壶,目光茫然的看着头顶的一轮弯月。
许是她开门的声音惊到他,此刻,正侧目朝她看来。
一怔之后,苏宬拾裙走下台阶,朝覃鸿雪走了过去,“师兄,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喝起酒来了?”
覃鸿雪笑了笑,直起了身子,将身边的位置让了一半出来,示意苏宬坐下。
待苏宬坐下后,他才说道:“睡不着,就起来喝点酒。”
月光下的覃鸿雪,面容精致的叫人不敢直视,苏宬忽然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轻瞥了目光,默了一默,轻声问道:“师兄,是不是皇贵妃她为难你了?”
覃鸿雪目光陡然一凝,不由自主的朝苏宬看去,“为什么这样问?”
苏宬一瞬间,心沉到了谷底。
宏祯帝不能再育子嗣,偏偏秀嫔和皇贵妃同时传出了喜讯,秀嫔肚子里的货是谁的,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晓,她便是其中一个。可皇贵妃呢?皇贵妃那个无缘于世的孩子是谁的,又有几个人知道?
色,不只是男人,其实女人好色。
覃鸿雪这样的天人之姿,若是没有机会,最多也就是欣赏赞叹一回。可若是机会就在眼前,有几个人能拒绝?
偷吃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和后面的无数次,直至东窗事发!
“师兄,你……”
苏宬不是个口拙的人,可她愣是没法把那句在心底盘恒的话完整的说出来。
覃鸿雪并不知道苏宬已经猜到了他的苦恼,还只当苏宬是因为无法安慰他而难过,当下,笑了笑,说道:“没事的,皇贵妃就是脾气坏点,别的还好。”
苏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对上覃鸿雪那对宛若桃花,不笑也带三分笑,无情也似有着三分情的眸子时,默默的垂下了眼睑。
她不能告诉覃鸿雪,皇贵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然,以覃鸿雪目下无尘的性子,只怕分分秒秒把皇贵妃得罪给自己招祸。可,若是她不提点覃鸿雪,万一皇贵妃色胆包天……苏宬愁得肠子都要打结了。
憋了半天,苏宬也只憋出了一句,“师兄,要不你把差事辞了吧?”
覃鸿雪苦笑着摇了摇头。
“师兄!”
“辞不了。”覃鸿雪闷声说道:“王爷委婉的提过,皇上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