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孝衣的苏宬站在药堂外,脚步半天没动。
广丹和广白不解的看着她,问道:“苏姐姐,你怎么不进来?”
“进去吧。”覃鸿雪对苏宬说道。
苏宬摇了摇头,目光谦意的看着覃偐,“老先生,是我疏忽了,我这样……”
覃偐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这些见外的话,进去吧,我不讲究这些。”
夏朝有守孝不满月是不能去别人家的旧俗,似苏宬这般穿着孝衣,更不能往别人家里走了。
苏宬之前因为神思恍惚没有想到,等到下了马车,看见穿一身青布衣裳站在药堂广白和广丹,才想起来。
覃偐的话让苏宬冰冷的心里有了些许的温暖,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老先生也已经是花甲之年,便是老先生不讲究,她却不能罔顾世俗。
最终苏宬坚持在马车里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后,这才进了药堂,跟随着覃偐祖孙俩去了药堂后面居住的小院。
“苏姐姐,这是我在灶上热着的汤,你喝一些。”广丹端着一盅热热的汤走了进来。
苏宬起身接过,闻着空气里淡淡的清香,她喝了几口后,抬头对广丹说道:“很香,放了麻油是吗?”
广丹点头,“师父说你得守一年的孝,猪油不行,麻油可以的。”
夏律;子为夫,妻为夫,君为臣,守丧三年。在丧期间不得嫁娶,饮酒,食肉,处内,入公门,吉事。
苏宬是孙女,除了守丧的时间降至一年外,其它的同样要遵守。
“你用完东西就去屋里歇着吧。”覃鸿雪对苏宬说道:“有什么事,我会让广丹来喊你。”
这里又不是成国公府,会有什么事呢?
苏宬确实也累了,守了三天四夜的灵,和苏春几人的斗智斗勇,早已经让精疲力竭。跟覃偐告了声罪,她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既便她几天不在,仍旧纤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时常进来打扫的样子。
回头得好好夸广丹,心里想着,苏宬合衣躺在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直至月上柳梢也没有醒来。
期间,覃鸿雪来看过几回,隔着门窗喊了几声,没有得到苏宬的回答,便又走了。
夜半。
一抹身影悄无声息的摸进了苏宬的房间。
苏宬睡得半不安稳,眉头不时的蹙起,嘴里无意识的吐出几个模糊的字语。
这样的苏宬,让燕行莫名的便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朝她蹙紧的眉头抚去,只是,手还没触到苏宬的额头,紧闭着的眼的苏宬突然睁开了眼,一瞬间的目光茫然后,猛的便翻身坐了起来。
而便在这时,燕行也动了。
苏宬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整个人便被重重压回了床上,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与此同时头顶响起燕行醇厚磁性的嗓音,“别动,是我。”
苏宬:“……”
你压在我身上,却叫我别动?
璟王殿下,如果你这话没问题,那就是你这个人有问题!
昏暗的房间里。
月光透过洞开的窗棱徐徐的洒了进来,浅白的月光洒落在燕行清隽雅致的脸上,使得他原本淡漠的五官多了些许的温和柔软。随着掌心间清冽的淡淡冷香飘入鼻腔,苏宬瞬间涨红了脸。
她不是真正的苏宬,她是已通人事孕育过生命的萧苡宁……
“你可不可以先下来?”
掌心被红唇轻触,那种触电般的感觉使得燕行如同受惊般,一瞬撒开了手,也是这时,他才发觉到自己正与苏宬肌肤相触,比月光还要皎洁的脸上,如同涂了大红的胭脂般,红的能滴出血来。
燕行似是僵了僵,但当他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变得泰然自若。
苏宬紧跟着坐了起来,不自在的理了理身上裙摆,压下心头的如小鹿乱跳的慌乱,问道:“你怎么来了?”
燕行看了看脸上同样残留着红晕的苏宬,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词,毫无压力的说了出来,“我给你准备了个丫鬟,你看什么时候让她过来见你?”
丫鬟?
苏宬一瞬的怔愣过后,明白燕行嘴里的丫鬟其实就是他重新给她准备的暗卫。
只是……
“我祖母在花儿胡同有处三进的宅子,我打算搬到那里去住。”苏宬说道。
燕行点了点头,“你现在已经恢复身份,再住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呃!
这是她表达的太委婉,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想了想,她干脆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搬去花儿胡同后,不论是丫鬟还是护院都要添置,特别是护院,我打算多出些银两从归德府那边找师傅来做护院。”
归德府?
世人常说,天下武功出少林,而少林便在归德府境内。
据传,那里的人,不论男女老幼都学了一身好本事,寻常三五人根本就近不了身。这一界的武林盟主,好像就是归德府人。也是这时,燕行才终于明白过来,苏宬这是在拒绝他。
“也行。”燕行沉吟着说道:“只是,你让人去归德府找师傅还需要些时间,在师傅来之前,还是让她跟在你身边吧。”
苏宬才要拒绝,燕行已经说道:“人就在外面,你先见一面再决定也不迟。”
不等苏宬开口,他已经略抬了声音,对着洞开的窗扇,说道:“进来吧。”
话声落下,一抹娇小的身影自窗外纵身而入。
女的?!
赤羽正抬头打量苏宬,分毫不差的将苏宬神色间的错愕尽数看在眼里,想了想,歪着头问道:“失望吗?”
嗯?
苏宬有些不明白赤羽的意思。
失望!失望什么?
“我是个女的失望吗?”
话一出口,赤羽突然便感觉到头皮一麻。
没等她做出反应,燕行却在这时,突然对苏宬说道:“这人,暂时还不能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落,连跟苏宬道别都不曾,纵身便出了窗户。
赤羽面如土色的看了眼苏宬,同样脚尖轻点,转眼前便消失在苏宬眼前。
苏宬看了看转眼便清静下来的屋子,默了一默,稍倾,轻轻的叹了口气,想着,回头让人去归德府找师傅,怕是还不能随随便便的找,要找也得找那种武学世家出身,既有好功夫,也懂识文断字的才行。
不然,像刚才这姑娘一样……想到赤羽离去前的脸色,苏宬暗暗的在心里替她点了根蜡。
苏宬这口气才叹完,门外忽然响起覃鸿雪的声音。
“师妹,你醒了吗?”
苏宬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想不明白这个时候,覃鸿雪怎么来了。
“师妹……”
没有得到苏宬的回答,就在覃鸿雪正欲转身离去时,门“吱呀”一声响了,苏宬衣裳整齐的站在门内,“师兄,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听到你屋子里有声音,不放心,过来看看。”覃鸿雪说道。
苏宬不好说,是因为燕行来过了,随便扯了个谎说道:“可能是我刚才说梦话了吧。”
想到是自己吵醒了苏宬,覃鸿雪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讪然,有些尴尬起来。
苏宬看在眼里,想了想,抬脚走了出去,轻声说道:“师兄,我饿了,灶上还有吃的吗?”
“有的。”覃鸿雪连忙说道:“灶上还偎着汤,我再给你放碗素面吧。”
“师兄会做面?”苏宬一脸惊讶的问道。
覃鸿雪完美若天人的脸上绽起抹自豪的笑,说道:“走吧,让你见识见识师兄的手艺。”
璟王府。
赤羽跟在燕行身后,才进宜秋楼“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惊得正打扫着屋子的飞羽猛的抬头朝燕行看去,等看清燕行的脸上用阴沉都不足以形容的脸色时,莫名的便抖了抖,总有一种祸不单行的感觉。
“去把左奕找来。”
飞羽一颗忐忑的心,顿时沉到了底。
左奕。璟王府专司训练暗卫和死士的人,换句话说,也就是掌握着璟王府最黑暗一面的人!
飞羽朝跪在地上的赤羽看去,想要问她到底闯了什么祸,以至于王爷要把左奕这个魔头给找来!
赤羽在听到左奕这个词时,同样的抖了抖。
她是暗卫,不是死士,她怕死!
空气中响过一阵衣袂飘飘的声音。
飞羽知道那是暗中护卫宜秋楼的人奉了王爷的令,去城外的庄子上找左奕了。
偌大的主殿,安静的落针可闻。
燕行走到书案前刚欲坐下,却在这时,落羽匆匆走了进来,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赤羽,说道:“王爷,抓到冬儿了。”
燕行扶着书案的手一紧,“人在哪?”
“送到城外庄子里去了。”落羽说道。
璟王府也有刑房和暗室,但因为冬儿是海棠的婢女,事关重大,所在人一抓住,落羽便下令将人送去给城外左奕审问,他来禀告王爷。
燕行默了一默,起身站了起来,冷眼瞥了眼脸色隐隐发白的赤羽和飞羽,说道:“既是如此,也别让左奕多跑一趟了,走吧。”
这是……落羽朝飞羽看去,飞羽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瞟了瞟脸色白得没有人样的赤羽。意思是,惹祸的是她,你问她。
落羽才要开口,走在前面的燕行突然步子一顿,神色不耐的看了过来,“你也想回炉重造?”
回炉!重造?
赤羽本就惨无人色的脸,一瞬间就像是血液被抽空了一样,直接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