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透过紫檀雕花槅扇,看着像是要将天都下塌了的雨,安太妃白净似银盘的脸上,一对原本温婉的眉眼此刻如同结了冰。
阿萝终究还是去了!
大殿里,碧华和碧月对视了一眼,稍倾,碧月上前,轻声劝道:“太妃,这大风大雨的……”
“皇上在哪里?”安太妃打断碧月的话问道。
碧月怔了一怔,才开口说道:“皇上在长乐宫。”
安太妃点了点头,“去和管秀说一声,我要见皇上。”
碧月一瞬变了脸色,求助的朝碧华看去。
“太妃,”碧华慢慢走了上前,轻声劝道:“这风大雨大的,根本就出不了门,等雨小一点了,再让碧月去传话吧?”
安太妃默然不语。
碧华使了个眼色,示意碧月先退下,她则上前扶了半边身子都被打湿的安太妃,轻声劝道:“太妃,蒋老夫人若是知道您因为她,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会走得不安心的。”
说着话的功夫,扶了安太妃往内殿走,一迭声的让小宫女打热水来,她亲手拧了帕子服侍安太妃梳洗。
“太妃想见皇上,是因为蒋老夫人之事吧?”碧华小声问道。
安太妃没有回答碧华的话,但碧华也没有就此停下。
“太妃,太医们都说蒋老夫人是中风之症,今天成国公府来报丧的人,也说蒋老夫人突然发病咬断了舌根,玉喜嬷嬷忠心殉主而亡。您就算是找到皇上,又能说什么呢?”
安太妃张了张嘴。
碧华叹了口气,接过宫人递来的热茶,试了试温度,见温度适宜这才呈了上去。
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一颗火烧火灼的心,也跟着慢慢的冷了下来。
安太妃沉沉的叹了口气,眼角滑落两行清泪。
碧华提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处。
“让碧月去和皇上说一声,明日,我要出宫去祭奠蒋老夫人,请皇上恩准。”安太妃说道。
碧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宫里的太妃亲自出宫去祭奠,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可碧华也清楚,她再劝显然已经是不合适了,而且,太妃也未必会听她的劝。
叹了口气,碧华轻声说道:“知道了,等会雨小点,就让碧月去趟长乐宫。”
璟王府。
倾盆而下的大雨像一道水帘,将殿内和殿外分隔成了两个世界。
燕行沉默的站在窗前,任湿湿的空气夹着细碎的雨丝扑打在脸上,久久没有出声。书案前的飞羽面无表情的站着,漆黑的眸子惘然的注视着如同水线的雨幕。
大门外,赤羽斜斜的靠在门框上,目光不加掩饰的在飞羽身上来回巡视。
终于,燕行开口了。
“自己去领罚吧。”
飞羽恭身行了一礼,转身朝外走去。
便在与赤羽擦身而过时,带着嘲讽的轻嗤声在耳边响起。
“丢脸!”
飞羽步子一顿,便却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一头扎入了瓢泼大雨中,步伐坚定的朝刑房走去。
赤羽撇了撇嘴,继续百无聊赖的看着大雨发呆。
只是,没过多久,燕行忽然自屋内步行而出,赤羽见了,便要上前,却被燕行抬手制止,赤羽步子一顿,燕行已经几步穿过庑廊走上了抄手游廊。
王爷,他去哪?
赤羽狐疑的看着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消失不见的那道雍容华贵的身影,拧眉深思着。
王府的主院。
良玉听完寸心的话,一瞬站了起来,不确定的问道:“飞羽在刑房受罚?”
寸心将头点得如同鸡啄米。
良玉默了一默,缓缓的坐回了原处。
前两天,她就发现宜秋楼的主殿换了人,她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王爷,好端端的怎么换人了,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想不到,今天飞羽突然回来了,而且一回来便是去刑房受罚。
出什么事了?
王爷,他派飞羽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吗?
良玉思索着,莫名的却突然想起,不久前玉锦阁送来的那支云凤纹金簪,看到金簪的那一刻,她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好似要跳出来一般,暗忖,王爷这是有心仪的姑娘了!只是等了几日,却见那簪子自买来便不曾动过,不由心生绮念。揣测,这簪子会不会是给她的。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切实际,可却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
“王爷他刚才急匆匆的出府了,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
良玉陡然抬头看向寸心,问道:“王爷出府了?”
寸心点头。
“去了哪里?”
寸心摇头。
良玉沉了眉眼,“去打听下,看……”
“良玉姐姐,上次我找忠叔打听王爷的去一品楼的事,忠叔后来被沐管家调去了庄子上,现在,马房那边怕是没人敢泄露王爷行踪了。”寸心打断良玉的话说道。
良玉温柔秀气的脸顿时变得僵硬苍白。
她知道,这是王爷对她的警告,因为她是太后给的人,从前也不曾犯过什么错,是故,这次王爷只是让沐管家把人调走,保全她的面子。而下一次……下一次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容忍。
良玉一颗心顿时如针扎般,难受起来。
寸心小心的觑了眼脸然难看的良玉,犹疑的问道:“良玉姐姐,你上次进宫,太后她……”
良玉摇了摇头,打断寸心的话,“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呆,没什么事不要进来吵我。”
寸心抿了抿嘴,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良玉一人时,她缓缓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目光沉沉的看着窗外的大雨。脑海里是太后娘娘带着慈爱和无奈的话语。
“王爷的婚事,不问出身不论美丑,只一句,可得王爷看中。”
乍听这句话,心里的喜悦和激动差点让她几欲昏厥。也就是说,她即便只是宫女出身,也是可以成为璟王妃的?只是,念头才起,她一颗沸热的心却一瞬间冷到了极点。
她十三岁便在王爷身侍候,到如今已经足足五年,五年的时间,尚不能得王爷一个侧目,她怎么还敢妄想璟王妃的嫡妃之位?
风陡然而起,冰冷的雨水瞬间扑面而至。
良玉连忙抬手去拭,却在下一刻,手僵在了半空。
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湿了她的满脸?
王爷,王爷,到底要良玉怎样做,您才肯才会看良玉一眼?
良玉紧紧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的直往下掉。
马车停在了覃氏药堂外。
风吹着瓢泼大雨像潮水一般,将半个药堂的地面都打湿了,店铺外侧阵旧的门柢被雨水涮洗得发亮,这样的天是不会有人上门的,药堂里只有广白和广丹两个坐在柜台里,不时的说几句闲话,赵帐房则是提前告了个假,回家了。
落羽先燕行一步跳下马车,撑了油纸大伞准备给燕行遮雨,只是,燕行却在马车停稳的那一刻,一步跃下,不等落羽的大伞展开,几步走进了药堂。
明明大雨倾盆,他本该落魄狼狈,可偏偏一身天青色衣裳行走于其间的他,却似一副逶迤展开的画卷,让人转不开眼睛。
广白和广丹惊觉到有人来,正要开口招呼,却在抬头看清来人的刹那,怔在了原地。还是广丹机灵,连忙站了起来,上前行礼道:“王爷,您怎的来了?”
“我有事找苏姑娘,她在吗?”燕行问道。
不是来找师祖的,也不是来找师父的,是来找苏姑娘的?!
广丹一瞬的怔忡后,当即点头道:“在的,苏姐姐也刚才回来,湿了一身,这会子应该换好衣裳了。”
燕行闻言不由一愣,这样的大雨天,她去了哪里?
不待他多想,广丹已经大声说道:“广白你看着药堂,我领王爷去见苏姐姐。”
广白点了点头,收回了落在燕行身上的视线。
小厅里。
苏宬正捧着碗姜茶,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目光呆呆的看着外面风雨交加潮湿暗淡的天空。
“都已经是快入秋的天了,”覃偐轻声说道:“还这样电闪雷鸣的,怕是连老天爷都在替老夫人喊冤啊。”
苏宬放下手里的小碗,轻声说道:“喊冤没用,老天爷要是真有眼,就一道雷劈死苏春那一家子畜生才好。”
覃偐和覃鸿雪交换了一个眼神。
覃鸿雪清了清喉咙才要开口,却在这时,目光一滞,犹疑的问道:“这种天,还会有谁上门?”
他的话声才落,覃偐和苏宬齐齐抬头看了出去。
白色的雨幕下,燕行手里擎着把桐油伞,似闲庭信步般朝走来。
铺天盖地似渔网般的雨帘在他的身后交织成一副跳动的背景,使得缓缓行走在其间的他成了一副移动的风景。
“王爷?!”覃鸿雪喃喃失声,讶异的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样大风大雨的天,他怎么亲自来了?”
覃鸿雪的话使得苏宬的心如同绑了块大石头一样,不住的直往下沉。
莫名的,一股不安的感觉油然而生。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她猛的站了起来,便在苏宬几欲拔脚而出时,一央水汽的燕行却在这时,一步走进了廊檐。
隔着一个门槛,他和她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