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苏宬嗤笑一声,神色木然的抬头看着天空,稍倾,回头看向神色复杂隐有不忍的覃偐,轻声说道:“老先生,你看,老天爷他从来都不长眼的。”
“元娘……”
覃偐想要安慰苏宬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却觉得所有的言语都显得空洞苍白,根本不足以慰藉苏宬此刻的心情。
他只能沉沉的叹了口气,最终什么都没说。
覃鸿雪默了一默,上前握了握苏宬的手,“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燕行的目光自覃鸿雪握住苏宬的手上一掠而过,眸子里寒芒点点,却在看到苏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时,目光一瞬变得复杂无比,幽静如海。
“哭?”苏宬摇头,“作恶的人都还没哭,我怎么能哭?”
覃鸿雪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一刻,他突然就无比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倘若,他大权在握,那他是不是就不用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受尽委屈,却连哭都不能放肆的哭?
覃鸿雪神色晦暗的撇了目光,却在下一刻,与燕行看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覃鸿雪默了一默,轻声说道:“现在连玉喜嬷嬷也不在了,谁还能指证苏春?谁又能证明师妹的身份?难道要她一辈子这样隐姓埋名吗?”
燕行目光轻抬,越过覃鸿雪落在苏宬身上。
“明天辰时一刻,我来接你。”
话落,不待苏宬开口,转身走进雨幕。
门口,那把桐油伞孤零零的竖在那,雨水顺着伞骨小溪般蜿蜒而下流淌在地,最终汇入外面的雨水里。
“王爷!”
落羽怔怔的看了眼苏宬几人,举着桐油伞朝燕行追了上去。
苏宬默然的看着燕行在大雨中离开的背影,即没有开口挽留,也没有向覃鸿雪解释,明天辰时燕行来接她去哪。
璟王府。
虽然一路有落羽撑着桐油伞,但燕行的衣摆还是湿了一大片,他回宜秋楼,得了消息的良玉不顾狂风大雨带着寸心急急赶了过来。
只是,良玉到的时候,燕行已经换了衣裳,正捧着盏热茶坐在大厅里听赤羽说事。
“苏春被雷劈了。”赤羽说道。
燕行喝在嘴里的一口热茶,差点尽数喷了出去。
被雷劈了?
所以说,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放下茶盏,他却只是问了一句,“死了?”
“没有。”赤羽摇头,“只是受了惊吓,其它好像没什么大碍,连大夫都没请。”
落羽侧眼看了看赤羽,被雷劈了这种事,是能请大夫的吗?
赤羽还了个满满不屑的眼神,傻了吧你,难道请大夫要实话实说是被雷劈吗?
燕行没有理会两人间的眉眼官司,略作沉吟后,才要开口,却在这时,外面响起良玉的声音。
“王爷,奴婢良玉求见。”
燕行拧了拧眉头,他记得他已经说过了,以后没有重要的事,无需良玉到宜秋楼来侍候,还是说,良玉她求见,是府里有事?
这么一想,燕行回头看向赤羽,“我离开后,府里有事?”
赤羽摇了摇头。
燕行默了一默,对落羽说道:“你去告诉良玉,我有公务处理,让她有事找沐管家商量着办。”
“是,王爷。”
落羽大步走了出去。
殿门外响起一阵轻声交谈声,不多时落羽迈步走了进来。
“良玉说宫里传来消息,安太妃要亲自出宫祭奠蒋老夫人。”
燕行闻言不过是微微一怔,稍倾,点头道:“告诉她,本王知道了。”
落羽转身退了下去,这次没耽搁多久,很快便转身走了回来。
安太妃要出宫祭奠蒋老夫人!这怕是苏春始料未及的吧?
有他和安太妃证明苏宬的身份,还有谁能质疑?
不过,安太妃出宫亲往祭奠的消息,他能得到,别人也能得到!如果,他是苏春,他会怎么做呢?
燕行的目光陡然的便定格在赤羽身上。
赤羽先始还好,等燕行的目光长久的没有移开时,整个人便有点不好了。
虽然,她觉得自己长得还是挺不错的,可是,王爷这样一直盯着她看,是个什么意思?
她只想给王爷做暗卫,不想给王爷做暖床丫头啊!
便在赤羽几欲怀疑人生时,燕行的目光终于收了回去。
燕行并不认为,在出了玉喜嬷嬷这事后,苏宬还能接受他再安排给她的人!
一时间,不由便犯了愁。
但想到,明天之后,苏宬便会恢复成国公府大小姐的身份,便是詹景华和苏春想要害她性命,也不能像之前那般容易,一颗纠结不已的心总算是轻松了些许。
鹤庆候府。
詹景华挥手喝退来回禀消息的人后,微微往后靠了靠,目光落在头顶的雕着精美花饰的梁柱上。
想不到还真是成国公苏煜之女?!
他与苏煜虽无深交,但盛京城里谁不知晓,成国公苏煜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成国公夫人容氏出身名门,花容月貌,娴静聪慧,端肃恭严。这两人千娇万宠养出来的宝贝女儿,眼里岂是能揉沙子的人?
苏煜和容氏这样的人生不出傻子,而苏宬所表现出来的目中无人和口无遮拦,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许多多少少都离不开当日成国公府的一夜巨变。
只是,却不知道救下苏宬的人是谁?
“阿奈,去请了梅夫人来。”詹景华突然扬声说道。
门外阿奈应了一声,之后便是一阵细碎的步子声。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响起梅华温柔秀气的声音,“候爷,婢妾梅氏求见?”
“进来吧。”詹景华淡淡的说道。
门被从外推开,梅华穿一身绯红色的广袖华服,眉目含笑的走了进来。
“妾身……”
詹景华摆了摆手,指了右下首的椅子,“坐下说话吧。”
“是。”
待梅华坐定,詹景华也不兜圈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成国公府的蒋老夫人去了,明日你代表候府上门吊唁。”
梅华一怔之后,连忙说道:“妾身一定不负候爷所望,绝不给候府丢脸,辱没候爷。”
詹景华扯了扯唇角,脸上绽起抹没有温度的笑。
鹤庆候府让你一个侍妾出面应酬,本身就是一种辱没!
这念头才起,便被詹景华压了下去。
他看向梅华,“有件事,你需要提前知道。”
“候爷?”
梅华看向詹景华,作洗耳恭听状。
“覃氏药堂的苏姑娘,其实是成国公府外传早逝的大小姐,苏宬。”詹景华说道。
梅华一瞬变了脸色。
詹景华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慌张。
“这个大小姐……”
詹景华组织了下语言,犹疑着要怎样开口时,梅华却在这时问了一句。
“候爷,成国公府是故是友?”怕詹景华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又补充说道:“我的意思是,现任成国公苏春,和候爷是敌是友?”
詹景华唇角勾起抹嘲讽的笑,“他还没那个资格与本候为敌。”
“妾身知道怎么做了。”梅华说道。
詹景华点了点头,既然知道怎么做了,那他也就不必再多说。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蒋老夫人与安太妃是手帕交,有消息,明天安太妃会亲往成国公府祭奠蒋老夫人。苏宬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强势回归成国公府,你到时候见机寻事。”
“是,婢妾记下了。”梅华肃然道。
詹景华默了一默,又追加了一句,“苏宬很得安太妃喜欢,原本与宁平候嫡次子定了亲,后由蒋老夫人出面退了亲事。”
至于为什么退了这门亲,詹景华没说,梅华也不需要,俩人都是虎狼之辈,纵观成国公府今日的形势,还会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就是说,明天安太妃是一定会替她出头的?”梅华沉吟着说道。
詹景华点头,紧接着,警告的睃了眼梅华,“明日不可轻举妄动。”
“婢妾明白。”
已经有个璟王这样大的靠山,现在又有了安太妃这条大腿,这苏宬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呢?梅华暗叹一声后,由不得便有些自怨自艾起来,这样的好命哪怕分给她一半也好啊!
事情说完,詹景华没有多留梅华,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梅华退下后,想了想,又将阿奈喊了进来。
“吕先生有信传回来吗?”
“回候爷,还没有。”阿奈说道。
詹景华点了点头,揉了揉针刺的额头,略作沉吟,说道:“重新选个人继续暗中监视苏宬,记住,这次只是监视。”
“是,候爷。”
阿奈退了下去安排。
屋子里重新静了下来后,詹景华缓缓起身,将拴好的门窗尽数推开,任风雨扑面,瞬间打湿他一头一脸,随着他一个深呼吸,潮湿的夹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一瞬沁入肺腑,让他烦燥如被火烤的一颗心,沉静了不少。
詹景华疑望着深宫的方向,狭长的眸子里欲望涌动。
不能急,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她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
想到那个孩子,詹景华风去诡异的眸子里,一瞬间生起抹几不可见的柔软,只是,那柔软却在他突如其来的忆及另一个曾经属于他的孩子时,一瞬间,变得肢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