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午时,鹤庆候府二小姐被盗匪劫财杀死的消息,便传遍了盛京城。
一时间群情哗然,所有的矛头都直指五城兵马司。
虽说詹宝茹声名狼藉,可不管怎样,她都是公卿之女。倘若连这样家中护卫成群,防卫森严的公卿之女都能被害,那普通的老百姓哪里还有安全可言!岂不是,捏圆搓扁,皆随心意了?
而五城兵马司最主要的职责,便是掌京城捕盗。
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得到消息后,捧在手里的饭碗一扔,连声让夫人去取他才换下的官服。夫人还不明其意,犹豫着劝他把手里的饭吃完。
结果,总指挥使一拍桌子,怒声道:“吃饭?脑袋都要搬家了,还吃饭?”
夫被吼得一愣,总指挥使也不等她回神,自己冲进内室抓起官袍往身上胡乱一套,急急忙忙便往外走。
皇宫门口,正等着宏祯帝召见的指挥使,没等来宏祯帝的旨,到是等到了从北城别院回来复命的大理寺卿和面色不善的詹景华。
总指挥使正欲上前请罪,不想,之前去通禀的小内侍这时候走了出来。
“皇上宣大人进殿。”小内侍说道。
总指挥使只能对詹景华拱了拱手,转身跟在小内侍身后急急往里走。
大理寺卿李治善看着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背影,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宋大人,这回怕是要挪挪位置了。”
若真是挪挪位置,怕是宋浩都会谢天谢地谢满天神佛。怕只怕,不仅仅是挪位置那么简单!虽然说詹宝茹的死绝大部分有自己的原因,目前来说,他也并不认为,事实就是他们所看到的,为财灭口。但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发生这样恶劣的事件,作为五城总指挥使的宋浩自是难辞其倃。
俩人等了没多久,进去通禀的小内侍走了出来。
“候爷,李大人,你们可以进去了。”
詹景华和李治善并肩朝里走去,半路上却遇见被御前侍卫押着脱了官服的宋浩朝迎面而来。下意识的,俩人齐齐顿了步子朝宋浩看去。
“候爷,李大人,求你们替我向皇上求个情,我……”
没等宋浩说完,侍卫已经押着他大步往外走。
宋浩不敢挣扎,更不敢大声喧哗,只能频频回头朝俩人看,脸上满是哀求之色。
詹景华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李治善却是轻声对小内侍问道:“小公公,宋大人这是……”
“皇上夺了他总指挥使的官职,暂时打入天牢,案情审明后一并处置。”小内侍说道。
李治善闻言,心里顿时叫苦连天。
皇上这是打算把包袱甩给大理寺了?
要是查出真是盗匪所为,那宋浩是不是便要被追究失职之罪?如果不是盗匪所为……李治善摇了摇头,如果不是盗匪所为,那会是谁所为?一个候府的二小姐,荒唐的比楼子里的婊子都不如,谁会花心思去对付这样一个人?
等见到宏祯帝后,李治善终于明白,任何匪夷所思的事,一旦和这府候府二小姐扯上,都将会变得不再匪夷所思,而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御书房。
宏祯帝听完詹景华和李治善的回话,略作沉吟后,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劫财谋命了?”
李治善想到宋浩离去前的凄然目光,又想了想那躺了一地不知名的男子,末了,抬头看了眼面沉如水,看不出想什么的詹景华。壮着胆子,咬牙说道:“皇上,臣认为也有可能是情杀。”
宏祯帝和詹景华,一瞬目光齐齐朝李治善看了过来。
“李爱卿何出此言?”宏祯帝问道。
李治善捏了捏汗湿的手,沉声说道:“臣是依据案发现场来推测的。”
案发现场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早在二人回来前,宏祯帝便已经知道了。
因为知道,所以对李治善的话,便生起了兴趣。
詹宝茹的浪荡无耻,外有言官不止一次的在朝会上弹劾詹景华,内有皇贵妃三五不时的枕边风,可以说,宏祯帝对她的了解,甚至已经多过了结发多年的中宫皇后詹宜。
在得悉与她同死一处的还有七名年纪相仿的男子后,宏祯帝对自己的这位小姨子,候府的二小姐,心里是大大的一个“服”字。这作派,就连皇室嫡出的公主都自愧不如啊!
宏祯帝朝詹景华看去。
“李大人的话,鹤庆候怎么看?”
詹景华轻垂的眼睑,缓缓打开,迎向宏祯帝的目光,默了一默,说道:“李大人身为大理寺卿,经手的案子不知凡己。不管是情杀还是谋财害命,臣都没有异议,臣只想要找到凶手,替舍妹讨回一个公道。”
顿了顿。
“皇上,宝茹千不好,万不好,可她始终都是臣的妹妹,臣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她死得瞑目。”
宏祯帝忍不住便沉沉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的心情,朕明白。但,二小姐有今日之果却是与你往日百般纵容不无关系。一个深闺的小姐,本该端庄淑睿,敬慎居心。可,你看看詹宝茹!逼欢不成,便毁人容貌。夜不归宿便算了,竟然聚众淫乱……”
詹景华当即撩袍跪在御案前,“臣治家无方,请皇上责罚。”
“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鹤庆候,你连个小小的候府都治理不好,朕又如何能相信,你能担当好太保之职,教导好朕的太子?”
詹景华重重一头磕在地上,“臣万死,请皇上责罚。”
一边的李治善却是看呆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即便鹤庆候府的二小姐荒诞不经,可老话说得好,人死为大。这人都死了,且死得那般凄惨,身为姐夫的皇上不是应该追查凶手,还二小姐一个公道吗?怎么,皇上却追究起鹤庆候的罪责来了?
还有,皇上刚才说二小姐“示爱不成,便毁人容貌”,二小姐向谁示的爱?又毁了谁的容貌?
便在李治善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时,宏祯帝却开口了。
“覃氏一族,自太祖开朝立国便为我燕氏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仙人之姿的小覃太医却毁于骄纵跋扈的詹宝茹之手,以至于他从此无缘仕途,使我燕氏失一忠贞之臣。鹤庆候,你可有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詹景华伏首道。
李治善却是一颗心砰砰狂跳如雷。
大夏第一美男了,素有再世潘安之外的覃鸿雪,被詹宝茹毁容了?
而詹宝茹却被人杀了!
天啊,难道是……李治善猛的低了头,手心瞬间被汗浸湿。
不,不,不可能。
小覃太医,他见过。
那样风姿卓越清淡如菊高雅如莲的男子,他不可能,也不具备一瞬击杀八人,既不惊动任何人,又不留下任何线索的能力。
恍惚间,耳边却响起宏祯帝淡然无绪的声音。
“夺去太子太保之职,罚俸一年。”
“臣,谢皇上隆恩。”
李治善抬目时,便看到詹景华正跪在地上磕头谢恩的背影。
男人的背坚毅如山,腰笔直如松,即便是跪伏于地却仍旧有着一种不动如山的巍然气势。
待詹景华重新站起后,宏祯帝这才朝李治善看去。
“李卿家为何会怀疑是情杀而非谋财害命?”
李治善连忙敛下散乱的思绪,恭声说道:“回皇上,臣之所以怀疑二小姐是情杀,是因为在场八人,除却二小姐口中,胸前都受伤外,另外七人俱是一击毙命。”
宏祯帝略作沉吟,说道:“你的意思,很有可能,杀二小姐的人,是因为嫉恨?”
“是的。臣怀疑,杀二小姐的人,可能是与二小姐熟识。”李治善斟酌着说道:“因为不愤,二小姐用情不专,才会痛下杀手。”
“可若不是谋财害命,如何解释屋中值钱的物什尽数丢失?”宏祯帝问道。
李治善尚未回答,宏祯帝又说道:“至于二小姐身上的伤,为什么不能是歹人逼问索财的手段?”
“也有此可能。”李治善拱手说道:“在事实未查清前,情杀有可能,谋财害命亦有可能。”
宏祯帝摆了摆手,“即是如此,这案子就交给李卿家了,务必找出凶手,将他正法,以慰二小姐在天之灵。”
“臣,领旨。”
恰在这时,殿门外闪过小内侍张望的脸。
宏祯帝看在眼里,在认出是长乐宫的内侍后,想起自己昨天答应过贵妃,要陪她去太液池荡舟。想来是贵妃等得不耐烦,催宫人来请他了。
宏祯帝正欲摆手让二人退下,不想,詹景华突然说道:“皇上,小覃太医可还在宫中?臣想问他几句话。”
“他出宫了。”宏祯帝心不在焉的说道:“母后怜惜小覃太医不幸,朕收回之前不准覃偐离京的口谕,赏了他祖孙二人,一百两黄金,五百两白银,从此任他四海遨游。”
詹景华没有多想。
这样的结果,虽不在意料之中却也不在意料之外。
当下便又说道:“皇上,臣想问小覃太医一些话,还请皇恩准。”
宏祯帝摆手,嘴里说着“准”,人已经起身朝外走去。
詹景华和李治善当即弯腰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