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家的身体是何等的金贵，你本就一身的伤，才刚刚有了些好转，便放纵自己的口舌之欲……”
覃偐在给苏宬把了脉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略坐一会儿就走。而是，难得的板起脸训斥起苏宬来。
苏宬被训得面红耳赤，愣是一句话也不敢替自己辩驳。
昨晚她回屋上床时，已经快三更，发生了那样的意外，一时半会儿又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了大半个时辰，才迷迷朦朦的睡了过去。
结果就是本来每日的辰时把脉，延误到了巳时。
结果，不知道哪个下人说漏了嘴，让等她起床的覃偐知道，她昨天半夜和燕行躲在屋里吃锅子，而且吃的还是本该禁嘴的辣锅，顿时便气得不行了。
“你在我身边跟了小半年，不会不知道辣椒，大蒜，辛热刺激，容易伤阴助火，引起阴阳不平衡，加重病情吧？”
苏宬缩了缩脑袋，吱吱唔唔的应了一声。
她这胆小怯怯的模样直把个覃偐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之所以发这么大火，还不是因为气苏宬不爱惜的自己体？可看着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头乍起的怜惜，愣是叫他没法再继续哭人。
“好了，好了，你别做出这副怕我的模样了，你要真怕我，也不至于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覃偐恨恨的瞪了苏宬一眼，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您慢点，仔细脚下。”
说着，苏宬站了起来，欲要伸手去扶覃偐。
不想，却被覃偐摆手拒绝了，“真心心疼我，就快些好起来，也省得我大冷的天，每天都要跑一趟。”
一句话，使得苏宬再交羞愧的红了脸。
苏宬也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哪根脑子搭错了线，怎么就会提出吃锅子？她一直是个自律的人，可从她提出吃锅子开始，她好像就不是她了。
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赤羽的声音，“奴婢赤羽求见小姐。”
苏宬原本还想着，这里事了之后，就去后罩房看赤羽，想不到，赤羽却先她一步来找她。
虽然脸上还是火辣辣的，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略提了声音说道：“进来吧。”
一阵细碎的步子声后，脸色惨白失了鲜活的赤羽站在了屋子的正中央。
“你这是……”
苏宬蓦然想起燕行的那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想来，赤羽应该是受过刑了。至于受的是什么刑，本着对赤羽的尊重，她不想问，也不会问。
“能坐吗？”苏宬轻声问道。
赤羽点了点头。
“那我们坐下说话？”
“好。”
苏宬将那个铺着厚厚软毛垫子的椅子让给了赤羽，待赤羽坐定，她又问道：“要不要让老先生给你看看？要的话，我这就让人去请来。”
赤羽摇头，“谢谢小姐，不用了，只是皮外伤，来之前奴婢已经让人帮忙上过药了。”
怪不得除了淡淡的血腥气，她还闻到了草药气息。
苏宬起身想要给赤羽倒杯热水，不想她才动，赤羽抢着站了起来，“小姐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好了。”
奴婢？！
她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赤羽在她跟前，从来都是以“我”自称的。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放弃了自我，甘愿成为一个“奴婢”？
苏宬朝赤羽看去。
赤羽惨白的脸上绽起抹自嘲的笑，轻声说道：“王爷说奴婢不是一个合格的暗卫，他不要我了。若是您肯收留，便让奴婢在您跟前当差。若是您也不要奴婢，那奴婢……”
“赤羽，对不起。我……”
赤羽猛的抬头朝苏宬看去，本就苍白的脸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您，您也不要奴婢？”话落，一把抓住了苏宬，“是，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害得您差点丢了性命。奴婢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
“赤羽！”苏宬回握住赤羽因为惶乱而不停颤抖的手，轻声说道：“我向你道谦，并不是我不要你，而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受罚。”
听明白苏宬的话后，赤羽脸上一瞬绽起抹笑，连连摇头道：“没有，你没有连累我……奴婢，都是奴婢的错，如果……”
“真要留在我身边，你就不要张口闭口奴婢的。”苏宬打断赤羽的话，说道：“以前是什么样，你还是什么样。”
“可是……”赤羽犹疑的朝苏宬看去。
苏宬好笑的看着她，“压着自己的性子，强迫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你不难受，我都觉得难受。”
赤羽惨白的脸上绽起抹讪讪的笑，她也很累的好吧？可是，王爷说了，她若是不能改了这作死的习惯，就算是小姐同意留下她，他也不会同意。
不过……想到飞羽递来的消息，赤羽觉得，王爷他可能有点没有认清现实，高估了自己。
正想得出神的赤羽，耳边突然响起的苏宬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不来，其实我也有打算今天去找你。”
赤羽朝苏宬看去，“还想替我求情，把这活罪也免了？”
苏宬摇头，“不是，是有些事想问你。”
赤羽顿时捂脸，“大小姐，实诚是一种美德，可善意的谎言却是让人笑着面对生活的勇气。你这样，我会很没有勇气的。”
苏宬作势便要伸手拍赤羽，赤羽呵呵笑着躲避，却在牵扯到背上的伤口时，痛得咝咝抽着冷气，额头瞬间生起一片黄豆大小的汗珠。
苏宬看得瞳孔一紧，想着或许她应该让赤羽回去休息下才是。必竟，那些话，迟些问也没关系，不急在这一时。
可赤羽却在是擦了把额头的汗后，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算了，真要撑不住了，以赤羽的性子，必会直截了当的说出来。
“那天追杀我们的人是谁？”苏宬目光锐利的看着赤羽，“是不是和步崖有关系？”
赤羽呆了一呆后，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皮笑肉不笑，垂眸问道：“怎么会这样问？难不成，你还怀疑他不成？”
苏宬摇头，虽然之前詹景华收买过步崖不假，但她不是一个在给予信任的同时，又偷偷怀疑的人。她只是，奇怪于当天赤羽的态度。下意识的觉得，赤羽有事瞒着她。
赤羽见苏宬摇头，也不知道苏宬是在否定她的话，还是在否步崖。她也懒得多想，反正这事总是迟早要说的。只是……
“步崖呢？”赤羽看着苏宬问道：“可不可以把他也喊来？”
苏宬摇头，“步崖不在，他去追图颜猛可了。”
破庙和伏牛山发生的事，赤羽早已经从飞羽那里听说了。知道苏宬九死一生，是燕行拼了性命不要才被救一命后，她恨不得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原以为这一次必然要小命难保，谁曾想，平时和自己极不对眼的飞眼会找到苏宬求情，更不曾想到，苏宬非但没有记恨于她，反而真的向燕行求情，这才留下自己一条小命。
赤羽的心情是复杂的，但有一点却是很明白，从此以后，她赤羽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护苏宬周全。
恍惚间，耳边响起苏宬的声音，“真的和步崖有关系吗？”
“小姐还记得在我们离开平凉县，在林子里遇到的那两个叫青面虎和白花蛇地头蛇吗？”赤羽问道。
苏宬点头，她还记得，她当时把人交给了赤羽和步崖处置的。
难道……
这么一想，苏宬不由蹙眉问道：“你们当时没把人杀了？”
赤羽脸上绽起抹忿然，摇头道：“没有，步崖说这两人罪不至死，不同意我把人杀了。只是小惩一番，便将人放了。”
“谁知道这两人回到平凉县后，却遇上了盛京城一路追赶而来的永定伯世子邓懋的人。”
苏宬一瞬惊得嘴巴能吞下个鸡蛋，半响，怔怔问道：“邓懋的人？他想干什么？他为什么要追杀我？”
赤羽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苏宬一眼，说道：“还不是苏宓那个贱人干的好事。”
苏宬越发的奇怪了。
邓懋是个断袖，对苏宓又极为厌恶，怎么可能会为了苏宓千里迢迢追杀她？
似是看破了她的想法，赤羽不无讥诮的说道：“邓懋自是不会苏宓费那么大功夫来追杀小姐，可是若是为了出自己心中的一口恶气呢？”
苏宬下意识的说道：“那个，她和苏宓的事，又不是我算计的，他总不能把帐归到我头上吧？”
“人家就是把帐归到你头上了。”赤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苏宓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愣是把黑的说成白，死的说成活的，鼓动那个蠢货，对你千里大追杀！”
苏宬“咚”的一声跌坐在了椅子里，久久不能反应。
任她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那批人竟然是出自永定伯府！
她一直以为，当日的那伙人，是詹景华养下的死士。
怪不得赤羽那日不肯给她一个好脸色，必竟，赤羽无数次的提出过，一不做，二不休把苏宓给杀了，以绝后患。
是她自以为是，以为占尽一切上峰，苏宓不过是她脚底的蝼蚁，她只要轻轻动一动脚，便能将她辗个粉碎。却忘了，苏宓她从来就是条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