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燕潼。”周太后说道。
“燕潼?!”燕行错愕的看着周太后,“儿臣记得,母后您之前明明说过您其实更……”
“哀家其实更喜欢五皇子是不是?”周太后打断燕行的话,问道。
燕行点头。
周太后脸上绽起抹苦笑,短短几天便苍老了不少的眸子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人总是自私的。”周太后沉吟着说道:“倘若鹤庆候不曾提出让你皇嫂垂帘听政,说不得,母后真就做主把五皇子记在你皇嫂名下了。”
“鹤庆候这个人,怎么说呢……”
周太后微微眯起了眼睛,掩尽眸中的肃杀森沉。
燕行也很想知道,在周太后眼里的鹤庆候詹景华,是个什么样的人。
“两姐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都继承了老鹤庆候的刚毅,果决,骁勇。只是……”周太后转了转手里的茶盏,默了一默,才接着说道:“你皇嫂呢,她爱憎分明惯用阳谋,鹤庆候这个人就不同。”顿了顿,抬头看向燕和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詹宝茹吗?”
燕行点头,怎么会不记得呢?
若不是因为她,老覃和小覃俩人何至背井离乡远离盛京城!
而倘若有他祖孙俩在,皇兄又岂会有今日的结果?
“记得。”燕行说道。
“你道她为什么小小年纪却那般的淫荡无耻?”周太后唇角噙起抹讥诮的弧度,冷声说道:“是因为鹤庆候十年如一日在她身上用着灵猫香。”
这事,燕行知道的。但他却不知道,周太后也知道,当下便怔了怔。
而周太后却以为他是因为太过惊骇,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他怕你皇兄狡兔死走狗烹,所以不惜拿着鹤庆候府的名声作伐,不惜毁了自己的亲妹妹。”
燕行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他其实是想利詹宝茹的灵猫香让萧蔚为己所用”。
“那外面关于鹤庆候夫人的死因的说法,母后怎么看?”燕行轻声问道。
谣言重来就是无孔不入。
苏宬刻意放出的谣言,早已经成为这个皇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涉当朝国舅,皇宫自然而然也没有成为漏网之鱼!
她怎么看?
周太后拿了帕子拭了拭唇角,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锋芒。
她一辈子耗在这深宫,什么样的阴私事没见过?
鹤庆候府那位萧夫人出身武将之家,出嫁前又专门请了懂医理的婆子在身边调理了几年身体,及至嫁进鹤庆候府查出有孕后,詹皇后更是将宫里好几个得力的接生婆派了出去。
这样的情况下,鹤庆候夫人竟然死了?!
更为可笑的是,这位鹤庆候夫人一死,她身边那些服侍的丫鬟婆子,除了自蓟门关带来的那个被詹景华收了房,其余的人竟是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要说这中间没有猫腻,谁信?
从前,她不闻不问,知道装不知道,是因为想着谁家都本难念的经,谁知道那位萧夫人犯了鹤庆候什么忌晦呢?再则,中间不还隔着个詹皇后吗?
可皇帝被股毒,再看詹景华一改往日的谨慎内敛,连垂帘听政这样的话都敢说出口,谣言再起时,她就不得不好生思量一番了!
这也是,为什么储君人选,她由五皇子改为四皇子的缘故。
当然,这些话她不会和燕行说,好男儿志在天下,内宅这些腌渍便不要污了他的眼睛。
“这事我们也就是听个热闹。”周太后对燕行说道:“是真是假,自有人会去验证。”
“母后是说萧蔚,萧将军?”燕行问道。
周太后目光慈祥的看着燕行,不答反问道:“除了他,谁还有资格去追究事情的真假呢?”
燕行想了想,轻声问道:“如果是真的,母后您……”
“这事轮不到哀家管。”周太后打断燕行的话,说道:“这是人命官司,鹤庆候是正一品的候爵,萧将军是三品的地方大员,真打起了官司,除了三司之外,便只有你皇兄能断这案子。”
燕行当然知道这案子除了三司,便是圣颜亲断了!
可他皇兄这不躺着没动静吗?
皇宫的另一处,另外两个人也在说着同样的一件事。
“娘娘,这些话都信不得的。”玉溪轻声劝着眉头不展的詹皇后,“这些话一看就是冲着抹黑候爷来的……”
詹皇后打断玉溪的话,说道:“你明天去趟候府,把那个叫梅华的带进宫来见我。”
玉溪顿时急了。
自家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太清楚不过了。
可是,眼下是什么时候?
哪怕这些谣言都是真的,也只能当成假的啊!
“娘娘!”
玉溪语重心长的喊了一声詹皇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住詹皇后的肩,迫使詹皇后抬头看她。
“娘娘,您和候爷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夫人再好,她是萧家的人,而且,她已经死了。您没必要……”
“玉溪,我不同意你的说法。”詹皇后打断玉溪的话,“如果这世界都是只帮亲,而不帮理,那世道公义何在?”
玉溪急得眼眶都红了。
“我的好娘娘,世道公义与你何干?你在这深宫沉浮,除了候爷怜你疼你帮你,旁人可曾惜你半分?”
詹皇后脸上的神色僵了僵。
玉溪又再度叹了口气,握着詹皇后的手,“娘娘,事情不能再拖了,早下决断吧。”
早下决断?!
詹皇后不由自主的便抖了抖。
“玉溪,你也赞成将五皇子记在我的名下吗?”
“为什么不呢?”玉溪满目怜惜的抬手将詹皇后耳边的发压到耳后,轻声说道:“都是皇上的子嗣,谁当太子不是当?五皇子是秀芷的孩子,又小,你抱来养在膝下,天长日久,有了感情,和自己生的又有什么两样?”
“候爷是你嫡亲的兄弟,秀芷哪怕心里有怨,有候爷在的一日,为着孩子,她就不敢惹你不高兴,也不敢惹候爷不高兴……人这一世,怎么过不是过?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为什么不呢?”
是啊,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干嘛要把自己弄得苦大仇深,好似全世界都欠你一样?
玉溪将詹皇后的犹疑看在眼里,少不得又劝了几句。
詹皇后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抬手阻止了玉溪的话头,“你让我再仔细想想。”
玉溪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皇宫外的鹤庆候府,也因着同样的一件事也是一派如火如茶的场面。
“散播谣言的人,抓住了没有?”詹景华问阿奈。
阿奈摇头。
詹景华猛的便提了声音,喝道:“简直是废物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白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
阿奈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的该死,请候爷责罚。”
鹤庆候才要开口,可是看到跪得笔直的阿奈,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揉了揉一阵阵针刺一样痛的太阳穴,摆了摆手,示意阿奈站了起来。
“我原本想着府里的人事等过了这阵再做调派,眼下看来,是我想错了。”詹景华沉声说道:“你去备马,我等下要出趟城。”
“是,候爷。”阿奈大步退了下去。
詹景华站在屋子里,扶着紫檀木桌子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当日的事情那般隐密,事后该处理人也全都处理了,萧氏的死因怎么就传了出去?而且还和事实分毫不差?难道说,候府里还有知情人?又或者是梅华那贱人……这么一想,詹景华大踏步走了出去。
芳华轩。
梅华自听了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整个人都不好了。
三魂如同失了两魂半,焦燥的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手里的帕子被她拧成了咸菜干,绣花鞋都快磨破了,也没能让她停下来。
是谁?
当日明明就只有她和候爷在场,是谁看到她手刃夫人的?
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察觉?
不但她没察觉,就连候爷也没察觉!
等等……梅华步子一顿,因为恐惧,瞳孔急剧的收缩着。
候爷,候爷他还能再让她活命吗?
豆大的汗珠自梅华的额头鬓角涌出,瞬间湿了她满头满脸。
小雪看着脸色惨白,目光惶惶如受惊小鹿一般的梅华,一颗心渐渐的沉到了谷底。
真的是那样的吗?
是夫人她亲手杀害了生产的萧夫人!
那是她的主子啊!
萧夫人的肚子……
小雪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只觉得眼前来回踱着步子的梅华像头吃人的凶兽,让她不由自主的生心害怕。
恰在这时,外面响起婆子的声音。
“候爷来了。”
梅华猛的抬头朝屋外看去。
金黄的阳光下,一身黑色家居道袍的詹景华慢慢的由远而近,那样极致的黑衬着他身上的森冷肃杀之气,使得他看起来如同地狱索命的恶魔。不,不是恶魔……梅华目光又惊又惧却难以掩饰满腔爱慕之情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詹景会。
“候爷,他怎么来了?”
恍恍惚惚间,耳边响起小雪的声音。
梅华一瞬拧了眉头,心慌乱的如同要跳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