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祯二十一年,六月二十七,逝帝梓棺迁入地陵,七月礼部上尊谥知天守道洪德渊仁宽穆纯圣检敬皇帝,庙号,孝宗。
三日后,太子登基,年号天顺,尊封生母林昭仪太后,恩封母舅林朝兴恩亲候。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转眼,便到了苏宬除服的日子。
但因为仍在国丧期间,苏宬不过是将别在发顶的一朵小白花收起,束白的挑线裙换成了青草绿的挑线裙而已。
随着新帝的顺利登基,盛京城也解了禁,慢慢的恢复着往日的繁华。
“没有赶在热孝期内完婚,这一等就是三年。”赤羽支着胳膊肘,很是痛心疾首的对苏宬说道,“好吧,现在老白菜梆子已经变成霉干菜了,真怀疑,到时候你还下得了嘴吗?”
苏宬瞪了口没遮拦的赤羽一眼,“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什么老白菜梆子!霉干菜?回头我就把这些话转述给你家王爷听。”
“哎,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
苏宬抬手打断赤羽的话,“英国公府的云和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都没有想到,宏祯帝会在临终前,立二皇子燕焯做太子,并且还定了英国公府的云和郡主做太子妃!
随着消息的传开,整个盛京城都沸腾了,偏偏做为当事人的英国公府,却低调的好似这热闹是别人家的,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英国公夫人因为年事已高,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免了她哭灵。但英国公世子,世子夫人却是必须按时辰进宫哭灵,面对来自各世家的示好巴结,两人俱置之不理。按时辰进宫,按时辰出宫。
一时间,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
有说英国公府就是下一个鹤庆候府的,想当年,鹤庆候不也是这般表现?
也有说英国公府这是不满意这场婚事,所以才会表现的这样淡漠。
可不管外界怎么说,做为当事人的英国公府仍是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的样子。
苏宬即便有萧苡宁一世的记忆,可对英国公府的了解却是不多。
是故,才会有此一问!
赤羽想了想,轻声说道:“不是知道的很多,不过云和郡主满月后就是跟英国公夫人,就连英国公府的嫡长孙都没这殊荣。”
“可能是英国公夫人她更喜欢女孩子吧?”苏宬说道。
“可能吧。”赤羽想了想,眼睛突然一亮,说道:“我好像听谁说过,原本的英国公夫人不是现在的英国公夫人,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的英国公夫人就成了英国公夫人。”
苏宬瞪着赤羽。
赤羽等了等,见苏宬仍旧瞪着她看。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不妥?”
苏宬摇头,收了目光,问道:“你绕口令说完了?”
“绕口令?”赤羽一脸茫然的看着苏宬,问道:“我什么时候说绕口令了?”
“不是绕口令,那你说说,你刚才都说了什么?”苏宬问道。
赤羽才要将那番说词复述一遍,却在开口的刹那,猛的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噗嗤一声便笑了。难得的,脸上绽起抹羞涩的笑,说道:“英国公原本议亲的是凤大小姐,可不知道怎么最后却成了凤三小姐,凤三小姐就是现在的英国公夫人。”
苏宬点了点头,“英国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姐姐的亲事都能抢,会是个什么好东西!”赤羽撇撇嘴,一脸讥诮的说道。
苏宬却是摇头否定了她的说道:“这话说得就武断了,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就能说人家是抢亲,而不是两情相悦,成人之美呢?”
赤羽显然并不认同苏宬的话,但她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想要辩赢苏宬是不可能的。是故,干脆就撇了这个话题不说,转而问道:“你为什么要问云和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六宫之主,能够影响新帝的人……”苏宬沉吟着对赤羽说道:“英国公府,自打太祖开朝建国,英国公便是勋贵圈的头一人。天下兵权皆在五军都督总都督的英国公手里……王爷是新帝的太师,是新帝亲政前的摄政王。可他同时也是先帝之子,身上流着燕氏的血……”
话说得乱而无章,可意思却是表达的极为清楚明白。
随着年岁的渐长,燕焯性格中的缺陷也越来越明显,前些日子以储君的身份带领着文武大臣在寿皇殿,为先帝哭灵。任旁人哭得声嘶力竭悲痛不已,他却像个木头人一样,目光怔怔的瞪着宏祯帝的棺椁,一脸的麻木不仁。
换个人,哪怕心里对宏祯帝并无孺慕之情,装个样子也会装出来吧?可燕焯到好,连个样子都不屑于装!
这一幕落在文武大臣眼里,所有人都有种吞了死苍蝇的感觉,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眼前莫名的便好似蒙上了一层纱,所有的一切都是灰暗暗的!
“你是担心新帝他会对王爷不利?”赤羽问出自己的疑惑。
苏宬摇头,“新帝不足为惧,亲军二十六卫由王爷执掌,他就是想做点什么,也得有人。可是……”
可是如果燕焯得到了英国公谢玉的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这才是苏宬打听云和郡主的原因。
她想知道云和郡主是什么样的人,就是想通过结交云和郡主揣测英国公,英国公世子的态度!
赤羽默了一默,说道:“我和左魔头说一声吧?”
苏宬想了想,摇头道:“不合适,这个时候,宜静不宜动。”
“那怎么办?”赤羽拧眉问道。
怎么办?
苏宬也很想知道,怎么办。
但这事情的关健不在于她想怎么办,而是燕行想怎么办。
“这事,让你家王爷去操心吧。”苏宬轻叹一声,末了,话题突然一转,“我想去见一个人,你能不能安排下?”
赤羽一瞬间想起某个人,犹疑的问道:“你不是说要把她交给萧将军处置吗?”
苏宬知道,赤羽这是误会她的意思了,以为她说的那个人是去见梅华。
“不是那位梅夫人,我想见一见鹤庆候。”苏宬说道。
赤羽顿时跳了起来,看着苏宬,“你见他干什么?”
自然是了却前尘旧事!
可是,这话苏宬自然不会对赤羽说。
“就是想见一见,你看能不能安排下吧。”苏宬固执的说道。
赤羽眉宇间仍有疑惑,但却没有驳了苏宬的意思,而是不确定的说道:“我试试吧。”
“嗯,你试试,能见就见,不能见……”苏宬想了想,末了,轻声一叹,说道:“不能见也没关系。”
“哦。”赤羽应了一声,想了想,问道:“那个梅夫人,你打算怎么办?”
“关着吧,等萧将军的人来了,交给他们就是。”
苏宬以前也想过,真有可以一洗前仇的时候,她要怎么去折磨梅华,要怎样的让她生不如死,她甚至已经想好,要让她像萧苡宁一样,活生生的肠穿肚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血尽而亡。可是,当看到詹景华倒在燕行剑下的那一刻,所有让她夜不能寐的怨和恨都在那一刻,放下了。
三日后。
自那夜宫变后一直不曾见面的燕行,突然来了花儿胡同。
苏宬得了素素的禀报后,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秋香色葫芦双福的褙子,这才去了前院的花厅。
花厅里,覃鸿雪正陪着燕行小声的说着话。
“原本打算喝完你和师妹的喜酒,再走的,谁想……”覃鸿雪的话声一顿,眸底绽起抹复杂的神色,看向燕行。
燕行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原是打算热孝期间完婚,可如此一来,太过委屈元娘了。”顿了顿,目光轻抬,迎向覃鸿雪的目光,“她那么好,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三年,不长,本王能等,她也能等!”
两人目光对视片刻,覃鸿雪先撇了目光,轻声说道:“即是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我打算过几日便动身离开盛京城,前往蓟门关,到时就不特意来向王爷告别了。”
“这么急?”燕行沉吟着说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有没有想过留下来?”
覃鸿雪摇头。
燕行默了一默,说道:“也好,老覃年纪大了,身边确实也需要人照顾,你去吧,遇上难事了,不拘是写信还是让人来一趟,都行。你即是我的朋友,又是元娘的师兄,千万不要和我们客气。”
“不会的。”覃鸿雪说道,稍倾,“她是个好姑娘,你一定要好好待她。若是有一日……”
“不会有那一日的。”燕行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想了想,加重了语气,重重说道:“你不会有那样一日的。”
覃鸿雪点头,看着燕行,“我知道,你会待她好。可是我还是要说,如果有一天,你厌了,或者烦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还请你千万告诉我,我会来接她走,不让你为难。”
燕行变了脸色。
门槛之外的苏宬却是在刹那间红了眼眶。
屋子里,覃鸿雪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既入我覃氏门下,便一辈子都是我的师妹,我覃鸿雪虽不才,可也不至于连个师妹都养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