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跟着苏宬一起听墙角的赤羽,哼哼说道:“王爷眼瞎也就算了,怎么小覃太医也眼瞎?”
苏宬借势问出她早就想问,却一直不好问的问题,“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师兄了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赤羽瞪大眼,压低声音问苏宬,“喜欢就是喜欢,还分真的喜欢和假的?”
苏宬扶额,耐着性子,说道:“那就是真的喜欢我师兄了?我师兄决定去蓟门关了,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他走他的,我过我的,干嘛他去蓟门关,我要有打算?”赤羽不解的问道。
苏宬有种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感觉。
“可是,你才说你是真的喜欢师兄啊!”苏宬说道。
“对啊,我是喜欢他没错啊!”赤羽瞪大眼,看着苏宬,“我喜欢他是我的事,他要走是他的事。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有什么不对吗?
一句话,竟将苏宬问得怔在了原处,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至于,我要怎样对待这份喜欢,也是我的事,和喜欢的你无关!至于,被我喜欢着的你,你要怎样对待这份喜欢,要过怎样的生活,那都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这样豁达的心胸,试问这世间,有几人能拥有?
世人,谁不是,喜欢了就想占为据有?厌弃了,就恨不得弃之如履?
良久。
苏宬唇角翕翕,末了,吐出一声“你是高人。”
赤羽耸了耸肩,她当然是高人,当然,如果能将左魔头打败,她就是当之无愧的高人!
苏宬若是知道她的想法,怕是得狂吐一口老血。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屋子里燕行正打算开口,却在目光轻抬时,对上了正含笑自门外进来的苏宬,他下意识的便放下了手里茶盏,起身迎了上前。
一侧的覃鸿雪紧跟着想要站起来,却在看到苏宬与燕行彼此对望的目光时,身子一僵,缓缓坐了回去。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苏宬问道。
话落,目光飞快的上下打量了燕行一番,看得出,燕行来之前是特意收拾过一番的,只是,再如何收拾,眉梢眼底的倦意却是掩饰不掉。
“赤羽说你想去天牢一趟,我正好今日得空。”燕行说道。
苏宬闻言怔了怔。
她想见詹景华,是想将前尘旧事做个了断,从此,属于萧苡宁的那一页就将彻底的翻了过去,以后她就是苏宬,从心到身,都是苏宬。
“你那么忙……”
“没关系的,半天的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燕行打断苏宬的话说道。
苏宬想了想,觉得确实由燕行陪着她去比赤羽陪着更合适。
这么一想,她正要开口,却在这时,眼角余光瞄到了一侧正默默看着外面的覃鸿雪。顿时,满心羞愧,她怎么会光顾着和燕行说话,把他给疏忽了呢?
“师兄。”
覃鸿雪还在想着,他是不是要悄然的离开,给苏宬和燕行空出空间。不想,耳边却在这时,响起了苏宬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抬头看去,问道:“什么事?”
“雪莲公主呢?”苏宬看着覃鸿雪,问道:“还在和你呕气吗?我好几天没看到她了,你不会是和她吵架了吧?”
原本雪莲是答应和覃鸿雪一起入住花儿胡同的,但半路杀出赤羽这么个狐狸精,雪莲想着前有苏宬,后有赤羽,中间还有她什么事啊!便闹着不肯住花儿胡同了,不但她不住,也不许覃鸿雪住。
覃鸿雪花了好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把人给哄好。可赤羽这个看戏不怕台高的,没事又去撩拨,结果气得雪莲半夜离开花儿胡同,住进了离花儿胡同不远的一处客栈里。
覃鸿雪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宬会在这个时候,提起雪莲,一怔之后,下意识的说道:“没有,我怎么会和她吵架呢?我……”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没来由的便不是滋味,以至于,连话都不愿再往下说。可是,却又不愿因为自己给苏宬造成困扰。
咽了咽干干的喉咙,覃鸿雪正待继续,不想,苏宬突然对燕行说道:“王爷,我想和师兄单独说几句话,你去外面等我一会儿,可不可以?”
燕行淡淡的撩了眼,一身青衣,却形单影只宛若遗世而独立的覃鸿雪,终究什么都没说,微微的颌了颌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覃鸿雪看着大步离开的燕行,又看了看神色间隐隐透着愧疚的苏宬,心莫名一痛,哑声说道:“元娘,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苏宬略带恼怒的喊了一声,“师兄!”
覃鸿雪精致宛若天人的脸上,绽起抹自失的笑,还想说点什么,却在对上苏宬清澈幽深若寒潭,此刻却萦绕着丝丝怒意的眸子时,将那些未及出口的话齐齐咽了回去。
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说过,余生只要她安好便好。
为什么,还要让自己成为她的困扰,让自己变得这样的不堪?
“元娘……”
“师兄,你很好。”苏宬打断覃鸿雪的雪,目光挚诚的看着覃鸿雪,“是我不好,是我……”
苏宬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往下说,好像不论她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而因为这不一样,人和人看待事物和处理事情的方法自然也就不一样。如此,她又岂能拿赤羽那套对待感情的态度,来做说服覃鸿雪的说词?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苏宬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而因为她的默然,屋子里一瞬陷入一片死一般的静寂之中。
许久,还是覃鸿雪沉沉的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份静谧。
“你去吧,王爷在外面等你,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也是一样的。”似是怕苏宬不信,他下意识的加了一句,“师兄总是在这里等你的。”
苏宬张了张嘴,末了,却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你等我,我回来和你说。”
覃鸿雪含笑颌首。
苏宬转身朝外走去,却在跨出门槛时,身后响起覃鸿雪的声音。
“元娘。”
苏宬步子一顿,朝身后看去。
半室的阳光下,覃鸿雪对着苏宬绽起抹浅浅淡淡的微笑,柔声说道:“去吧,记得师兄说的话。”
苏宬点了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在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覃鸿雪似是看出她的窘迫,抬手对她摆了摆,示意她快走,别让燕行久等。
苏宬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也抬手挥了挥,这才转身朝等在那的燕行大步走去。
她没有想到,这一别,竟是她和覃鸿雪的最后一面。
此后经年,她和他再不曾相见。
后来,苏宬每每想起这个阳光燥热的午后,想起那抹沐浴在半室阳光下的身影,苏宬脑海里莫名的便浮起一句话。
心素如简 ,人淡如菊 !
阴暗潮湿的天牢,传出一串沉重的锁链声,紧接着其中一扇牢门应声而开。
牢房里的人,微闭了眼睛,靠墙坐着。
这个时候,慢慢抬起头来,待看清牢房外站着的人时,乱发覆盖的脸上绽起抹似嘲似讽的笑,却是什么都没说,重又垂了眼睑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
苏宬步子一顿,回头看向燕行,“王爷,我想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燕行拧眉,满脸的不赞同,可对上苏宬坚持的目光,最终只能点头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只要喊一声,就好。”
苏宬点头,“我很快就出来,你别担心。”
燕行看了眼如泥胎木塑的詹景华,压低了声音对苏宬说道:“不要靠近他三步之内。”
“好。”苏宬应道。
燕行最后忧心仲仲的看了眼苏宬,转身退了开去。
苏宬长吁了口气,弯身进了牢房。
她在詹景华三步之外,站定,然后开口,“你不想关心,秀芷和她儿子的结果吗?”
詹景华一脸的无动于衷。
好在,苏宬原也没想要他的回答,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说道:“秀芷死了,自缢而亡。”
一句话落,却没有再接着往下说。
而是,话峰一转,突然问道:“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
一直无动于衷的詹景华蓦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刀的看向苏宬,腥红浴血的眸子,似是随时都会暴起,致苏宬于死境。
苏宬迎着詹景华嗜血的眸子,脸上忽的绽起抹浅浅的笑,“横波含露透春光,初着红衣卧玉床。别样桃花应未负,此身共许梦魂长。”
詹景华一声怒吼,猛的暴起,扑向苏宬,“你是谁?”
几乎是他话声才落,一道身影似流光般扑了过来,将苏宬护在了身后,目光警觉的盯着近似疯狂的詹景华,回头轻声苏宬,问道:“怎么回事?”
苏宬自燕行身后探出半张脸,对上詹景华狰狞几近扭曲的脸,默了一默,对燕行说道:“我们走吧。”
燕行虽满腹狐疑,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护着苏宬朝牢房外面走去。
詹景华站在那,目光死死的盯着苏宬,“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
只是,留给他的却是苏宬默然的一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