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令人贴出的悬赏告示迟迟没人敢揭,而就在这时候,皇宫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四皇子燕潼失足跌落宫后苑的玉液湖。
玉液湖是个人工湖,前朝皇帝建造皇宫时引城外定河水浇灌而成,湖岸原本奇花异草无数,但能活下来的却只有几株上百年的西府海棠,每年四五月花开的季节,花瓣飘落时,宛如红色雪花纷纷降下一般,美不胜收。
并不是花开的季节,谁也想不明白,四皇子怎么就会跑去玉液湖了。
而偏偏当时四皇子身边会候的内侍宫女都不在身边,眼见得四皇子便要喂了玉液湖里的千尾锦鲤,恰巧一名侍弄花草的小内侍路过,奋不顾身一跃入水救上了四皇子。
四皇子大难不死,他身边侍候的宫人却被太皇太后下旨杖毙,掌六宫之事的林太后也少不了被牵连一顿训斥。直言,再有类似事件,便让林太后交出凤印,专心在慈安宫养老。
林太后气急如雷,却不敢当面违逆,少不得做低伏小说尽好话赔尽小心,这才被太皇太后冷冷打发回慈安宫。
“这个老虔婆,她怎么就不去死?每天都有人死,怎么死的就不是她!”
慈安宫,林太后砸坏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即便是这样仍不解气。
她目光猩红的瞪着采薇,咬牙道:“不行,只要有老虔婆在的一天,本宫就没有翻身做主的那一天……这宫里,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太后……”
采薇吓得脸都白了,自家娘娘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不明白吗?
四皇子是她们让人专门诓到宫后苑去的,当时周围的人全都打发了。可关健时候,那个不该出现的小内侍却出现了。在这皇宫,谁有那样的能力,让小内侍可以避开她们的人的视线,救起四皇子?
这是太皇太后给她们的警告!
告诉她们,这宫里的人和事,她都盯着呢!
“采薇,你把这件事告诉哥哥,让他想办法……不,让哥哥和柴鹏商量出一个对策来。老虔婆一日不死,别说是前朝,就是后宫之事,我都做不了主!”
采薇看着神色狰狞的林太后,默然许久,点头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皇上呢?他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林太后蹙了眉头问道,“本宫已经连着三天没看到他的人了。”
“皇上在崇政殿处理国事,哪……”
“处理个屁!”林太后重重一口啐道:“国事有摄政王,他坐在那就是个摆设!”
采薇白了白脸,垂目不语。
林太后又狠狠发作了一回,等人终于冷静下来后,她看着采薇,突然问道:“你说本宫要不要召未来的璟王妃进宫联络联络感情?”
采薇本就苍白的脸一瞬间血色尽失,猛的抬头看向林太后,“太后不可。”
“看把你紧张的。”林太后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说道:“你以为本宫想干什么?那个扫帚星,本宫巴不得她早点嫁进璟王府,这样一来,说不定,不用我们干什么,摄政王就被她克死了!哈……”
采薇长长的吁了口气,只要不把人招进宫来就好。
林太后自己笑了一会儿,笑到最后也觉得没趣,对采薇说道:“找个人去看看皇上在干什么,若是没什么事,让他过来一趟,就说本宫有事与他商议。”
“是,太后。”
采薇应声退下。
天顺帝来得很快,到的时候宫人尚在收拾狼藉一片的大殿。
他拧了眉头,目光冷冷的睃了眼从偏殿走了过来的林太后,调头便往外走。
“哎,你去哪里?”林太后拔脚追了上去。
天顺帝步子一顿,冷声问道:“母后是想让朕坐在一地的碎瓷里和你说话?”
“马上就收拾好了,你急什么?”林太后不高兴的说道。
天顺帝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太后,林太后皱了眉头对屋子里收拾残局的宫人喝道:“都退下吧,这里不用你们了。”
宫人们鱼贯而出。
林太后指了黄花梨木椅对天顺帝说道:“坐下说吧。”
采薇进来奉茶,林太后使了个眼色给她,放下手里的茶盏后,采薇便退到了殿门外,像尊门神一样站在了那。
大殿内。
林太后咬了牙对天顺帝问道:“现在怎么办?我们安插在小杂种那里的人都被老虔婆除死了,再要动手,机会便没那么好找了。”
“为什么要找机会?”天顺帝看着林太后,细长的眸子里泛着阴森森寒意,“明年朕就亲政,到那时,朕要弄死个把人,还需要得到允许?”不等林太后开口,又接着说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朕会处理的。”
林太后想了想,点头道:“行,这桩事我不管了,另一桩事,你却要听我的。”
“什么事?”天顺帝朝林太后看去。
林太后笑盈盈的看向天顺帝,“三日后,你俞淑表妹会进宫,你好好陪陪她。”
天顺帝闻言看向林太后,“就是柴鹏的那个女儿?”
林太后点头,“画像你也看过了,真人肯定是比画相还要好看,母后也没想着正宫之位,皇贵妃的位份总是要给她的。”
“等她进宫了再说吧。”天顺帝说道。
林太后才要表示反对,转而却又想到,有她帮称着,那柴俞淑只要有个七分的长相,这皇贵妃的位份就跑不了!
“听说英国公夫人病了,母后有没有派人去看看?”天顺帝突然问道。
林太后撇嘴,“仁寿宫的那位不是已经派了人去了?我再使人去做什么?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凤三有过节,从前她便不将我放在眼里,可那时我只是一个地位卑下的嫔妃,我忍了。”
“现在,我贵为太后之尊,难道还要上赶着去拍她的马屁不行?”林太后瞪圆了眼睛,越说越怒,“派人去探望?我到是想让人送她一两砒霜一瓶子鹤顶红!”
“都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还记着它干什么?”天顺帝不耐烦的说道,“皇后未及入宫,朕便先行纳妃,已经是打了英国公府的脸面。英国公也没说什么,这还不够吗?”
“英国公掌天下兵马,你就不担心把他逼急了,他和摄政王联手,废了朕这个皇帝,改立别的皇子?”
“他敢!”林太后勃然变色,“你是先帝临终亲指的储君,是真龙天子,谁也不能对你不尊,对你不敬……”
天顺帝嗤笑一笑,起身便往外走。
“燕焯,你给我站住!”
林太后吼得声嘶力竭,只可惜天顺帝却是充耳不闻,一阵风似的便走了出去。
候在外面的大太监文童看了眼慈安宫的方向,拔脚追上了怒色冲冲的天顺帝,却始终保持着落后五步的距离。
及至离了慈安宫好远,站在情趣盎然佳木葱茏的御花园,看着园内百年的古柏藤萝,千奇百怪的山石盆景,天顺帝的脸色才舒缓了许多。
文童小心翼翼的上前,“皇上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是回启祥宫还是回崇政殿?”
启祥宫是燕焯还是皇子时住的宫殿,自从他成为储君后,便一直歇在了崇政殿。但每当心情不好时,他还是会回启祥宫小坐一会儿。
听了文童的话,天顺帝默了一默,神色恹恹的说道:“去启祥宫吧。”
文童应喏一声后,在前面引路。
天顺帝绷着脸走在后面。
却在走了一段路后,突然说道:“去承禧殿。”
文童脸色变了变,小心的觑了眼神色阴沉的天顺帝一眼,犹疑的说道:“皇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下了懿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现在承禧殿。”
“闲杂人等?”天顺帝嗤笑一声,问道:“朕是闲杂人等?”
“奴婢该死!”文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的使劲磕头,“奴婢该死……”
“行了,起来吧。”天顺帝没好气的说道:“前面带路,朕要去承禧殿。”
文童不敢再说什么,耸肩夹腚的往前走着。
天顺帝才进承禧殿,便有人将消息报到了太皇太后跟前。
“您看,要不要使个人去盯着?”商素问道。
太皇太后默然不语。
商素便没再说话,安静的坐在一侧。
良久。
太皇太后一声轻叹,“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商素闻言抬头看了过来,却见太皇太后双目微阖,如同睡过去了一般。
承禧殿。
宫人内侍跪了一地。
四皇子燕潼由着内侍搀扶着走了出来,“臣弟见过皇兄,皇兄万福。”
天顺帝没吱声,而是上上下下打量了四皇子一番后,冷冷说道:“都退下吧,朕和四皇弟说几句体己话。”
文童应喏退下,却见承禧殿的宫人犹疑不决,正欲开口,却在这时年幼的燕潼开口了,“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默然退下。
大殿里。
天顺帝看着这个与宏祯帝长得最为相像的弟弟,久久没有开口。
燕潼必竟年幼,再者与这个皇兄打小也接触甚少,又经历了这次大劫,刚开始还好,到后面,在天顺帝冰冷的目光下,已经是额头生汗,身子瑟瑟颤抖不已。
“你怕我?”
突然而起的声音让燕潼吓得一个哆嗦,却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朗声说道:“不是,臣弟是敬重皇兄。”
天顺帝笑了笑,“是我让人把你往玉液湖扔的。”
燕潼:……
“现在怕了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燕潼抬头看向天顺帝,“只是,臣弟想知道,皇兄为什么想要臣弟死。”
漆黑清澈的眸子,犹如清泉般清澈干净。
天顺帝冷冷的转了目光,“你都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要你死,还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