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医生好刁，立刻摆手：“不不，医院只有病室，哪来的监舍？”
“我是打个比方，你们可以把他关在一起病房里，那个病房应该有个玻璃窗，外面的人可以通过窗子观察他，医生也好护士也好，总要观察病人吧？”
“你是说，如果能隔着玻璃窗看到他就行了？”
“是的，我只想看看他的状况。”
白医生似乎放心了，点点头：“好吧，如果你不直接进病室，只隔着玻璃看看就行，那就去看看吧，我可以领你去。”
“你忙，不用亲自陪我去，只要写个字条给我，当个通行证，能让洋保安放我进去就行。”
白医生想了想也对，就写了一个字条交给他。
肖光捷拿着字条，他并没有立刻就去住院部，从二楼下来后就从门诊部边门出去了。他去了一家纸笔铺，买了一支毛笔和一张四开纸，借用店主铺子里的砚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再返回医院。
他到了住院部大门口，两个洋保安问他怎么又来了？肖光捷就笑呵呵地将白医生写的字条交给他们看。
“怎么，是白院长允许你来的？”大胡子问。
肖光捷点点头，“是他批准的。”
红脸的问：“你为什么一定要看看这个人呢，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有什么好看的？”
“我跟林院长算不上朋友，但聊过天，彼此还算融洽，现在听说他突发急症，精神失常，我来看一下他也是人之常情吧，白医生……哦现在是白院长了，他也是理解的。”
“好吧，你进去后，不要一个人擅自去看，得找个医护人员陪着你，听说这个病人有攻击性，怕你受到攻击。”
肖光捷心想找人陪我，我有那么大面子吗，还不是为了监督我。
进了住院部后，他也没有立刻就去找医生或护士，而是沿着那条走廊往停尸房院子那边走。
到了院子里，他走近南边的小屋，这是牛水龙夜里值班的地方，此刻那扇门半开着，没有上锁。
肖光捷决定进去看一下，也许能找到点什么线索。但刚推开门却一愣，里面有个人，正半坐半躺在那个木板床上。
那人一见他就站起身，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这是一个少年，跟牛水龙差不多年龄，黑黝黝的皮肤，瘦瘦的身体，身上衣服是旧的，脚上的黑面布鞋都破了几个小洞。
一看就是穷小子，应该跟牛水龙一样身世的人。
少年不知道来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显得傻傻的。
肖光捷主动介绍自己是肖侦探，然后问：“兄弟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我是这里看管的呀。”他指了指窗外，对面就是停尸房的对开门。
“看管停尸房的？原本不是牛水龙吗？什么时候换了你？”
“牛水龙失踪了，我是昨天刚来的。”
“谁叫的你？”
“白医生。”
“他认识你？”
“不认得，我住在三角滩那边，白医生去那里转，看见我收买破烂，就问我愿不愿到医院干个差，我说愿意。”
“给你多少薪水？”
“一个月三个大洋。”
据肖光捷所知，牛水龙当停尸房看管员，一个月好像只有两个大洋，三个大洋如果没有手家带口，会过得不错了。
白医生到三角滩去，随意叫来一个人，顶替牛水龙当看尸员，可谓用心良苦啊，这个小伙儿当然就成了白医生的人，而他对医院内的复杂局面一无所知，这样的人好管理。
肖光捷问他叫什么名，他说叫梁五根。
“你住在三角滩地区，原来认识牛水龙吗？”
“不不，那个地方人那么多，我哪认识他，可能平时会见过，都不说话，没有交情的嘛。”梁五根很实在。
“是谁告诉你牛水龙失踪了，才把你雇来的？”
“是白医生，他带我进这个屋子，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牛水龙的，现在他不见了，让我先把这些东西用着，只要不损坏就行，什么时候牛水龙回来了，让他把他的东西带走就行，到时我再把自己的东西带来，床被啊，碗筷呀什么的。”
停尸房里搁着尸体，而且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新尸体放进去暂存，看管的人确实一天也不能少，牛水龙不见了，医院要迅速找个替补的，倒也挺正常。
问题是这种事怎么是白医生亲自出马呢？随便叫个医院里的中层人员去找一个不行吗？也许出了黄妙琳尸体失踪事件，白医生也格外小心，要找一个很可靠的人来看守停尸房吧。
但按肖光捷的直觉，这个叫梁五根的小伙子，各方面可能及不了牛水龙，白医生怎么一眼相中了他？
白医生对梁五根那番话，又蕴含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牛水龙回来了，把他的东西让他带走？白医生是否确定牛水龙一定会回来？而且牛水龙真回来了，也不会再用他，因为已经有替补人员了，该让他卷铺盖走人了。
牛水龙失踪得是否太巧了？
肖光捷就在小屋里转了几圈，查看一下牛水龙的东西，要枕头边发现有个烟壳，捡起来一看，里面还有两根烟。
“这是你的烟吗？”他问梁五根。
梁五根说不是，这应该是牛水龙的。
“你抽烟吗？”
“抽的。”
“里面还剩两根，你不想抽掉？”
“不，是他的烟，我不能抽，万一他明天就回来了呢，是他的东西，我一根火柴都不敢动。”
看来梁五根倒是个有志气的人，一般人看看烟壳子里还有烟，抽掉算了，要是牛水龙回来了，还他两根不就是了，但梁五根把别人的东西看得不可侵犯，人品不差。
这是好事，但也许，某个时候又不是好事。
关于这一点也是肖光捷多年破案的经验。
他继续看，发现有一只木盆里有水，里面浸着一些乌溜溜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蹲下来看。
梁五根说那是蕈。
肖光捷摸起几个看看，确实是蕈，眼下还不到蕈生长的时节，这些蕈应该是陈年摘的晒干后收藏的，要吃的时候先拿水泡发了再煮。
“这是你弄的？”
“不是，也是牛水龙的。”
从盆里水质程度可以判断出，这些蕈至少浸了两天了。
他觉得不需要再看其他的了。
现在去看看林院长吧。
他先进到住院部内走廊，拐个弯又沿着另一道走廊才到了住院部的护士室门口。
马上有个护士出来，问他是探视病人吗？
肖光捷说他要探望林院长。
护士警觉起来，叫他稍等。她匆匆走向另一边的医生办公室，从里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医生，问他来看林院长是谁允许的？得知是白院长批准的，眼镜就示意跟他走。
住院部是一幢六层的大楼，别说在中翰，就是在省城也显得鹤立鸡群，那是典型的洋派告法，跟本土的青砖黑瓦有本质区别，内壁都刷了白色涂料，下面是水泥地坪，皮鞋走路格格响，清脆悦耳，难怪医生也好护士也好，走起路来都精神气十足。
不愧是洋人办的医院，气派自然不小，普通平民得了病只能去其他医院，进这里就别想了，没有家资万贯是住不起的。
肖光捷跟着眼镜走，一边问，林院长在几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