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居
雁无痕2018-08-10 13:0511,014

  胡菁毫不客气抢夺过福田院的财政大权,金主管当然无有不可。且不说福田院本身就没有油水可以捞,就看着胡菁贡献出一支金簪的份上,金主管就必须给胡菁这个面子。

  再说,支撑着福田院,金主管几年来已经将自己所有的薪水都填进去了,还填了不少家中的收入,连累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要吃糠咽菜。看见有人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给接过去,自然千肯万肯。

  再说,胡菁虽然是孤儿的身份,但是看着人家的来历没有?吴王殿下亲自送来的!

  当然要给吴王殿下这个面子。

  胡菁第一件事是改善伙食,第二件事就是搞好环境卫生。古人没有经验,胡菁却知道病菌乃是百病之源,现在自己住在福田院,当然要将卫生条件给搞好。

  所以,洗头洗澡运动轰轰烈烈,扫地挖阴沟活动也热热闹闹。忙活了几天,福田院的卫生面貌,终于有所改善。

  但是胡菁的那两支簪子,也都消耗掉了。

  胡菁为福田院制定了详细的卫生章程,甚至包括详细的隔离措施。一番动作下来,这个冬天,福田院生病的老人小孩数量大为减少,原先生病的孩子很快就全都痊愈,而老人的状况也大有改善。

  连偶尔前来福田院的吴王殿下和巴州一地的主官,看见福田院的面貌,也禁不住迭声称赞。于是胡菁就冲着吴王殿下伸出了手掌:“我没钱了,我要钱。”

  李承源说道:“福田院的供给,朝廷有定例,巴州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但是财政大权不在我手里。……更重要的,是巴州本身就很穷。”

  巴州当然很穷,百族聚居之地,大部分是山民,能收多少赋税?别的且不说,吴王府自身也破败不堪。

  胡菁说:“黑火药立下大功,朝廷少不了赏赐,你将那些赏赐给我就成了。”

  李承源苦笑说道:“你不肯出头,孤就将你父亲的名字报上去了,现在朝廷的大部分赏赐,都让你的嫡母拿走了……要不,我上书朝廷,将那些赏赐拿回来?并且告诉朝廷,你的嫡母曾经做下这等恶行?有仇不报,非人子也,你难道不想为你的生母报仇?”

  胡菁吓了一大跳。上一辈子她吃够了没有身份的苦头,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想起有这么一个可以借用的身份,只是想要借用这个身份暂时在巴州安居而已,匆忙之间,甚至还未曾到利州仔细探究过,很多细节都还不知情。哪经得起调查推敲?

  现在李承源提出要向朝廷揭发阮嵩大妇的恶行,为自己的生母报仇——如此正当的理由,自己如何拒绝?

  抬眼,看着李承源那似笑非笑的眼光,就知道对方已经对自己起疑。

  李承源绝非蠢笨之人,上一世死于非命,严格算起来,也不是他蠢笨犯下的错误。

  那是因为对手太过无耻,而对手的实力又太过强大。

  非战之罪也。

  胡菁对上了李承源的目光,没有任何心虚的表示。

  是的,不是表现得不心虚,是胡菁真的不心虚。

  虽然自己的身份有问题,但是那又如何,一个黑火药的配方,足以证明自己的无恶意。

  对上胡菁那样坦然的目光,李承源略怔了怔。

  然后胡菁笑了,笑容里有几分凄凉:“向朝廷揭发阮夫人的事情,当然是好的,但是这事情揭发之后……朝廷会如何处置我的父亲?即便朝廷不处置……这事情传扬出去,千古之后,人们又会如何评价我的父亲?”

  李承源窒住。

  胡菁说得完全正确。在以孝为天的年代,如果让自己的父亲死后令名不保,那简直是超过一切的罪孽。

  然后胡菁转移话题:“不要舍不得钱,你有传书之功,皇帝陛下是你的父亲,又知道你在巴州辛苦,肯定会给你很多赏赐。那些赏赐,给我。”

  李承源苦笑,说道:“好,全都给你……只是朝廷的赏赐还没有下来,你说我拿什么给你?”

  胡菁说:“无论什么方式。”

  李承源说:“要不给你粮食吧,我手上真的没有多少钱了,我堂堂藩王,如果落到典当的地步,那也太丢脸了。”

  胡菁说:“你可以将东西给我,我自己去典当,那就不会丢你的脸了。其实你自己派人去典当也没有关系的,最好是让你的王妃去典当,金银首饰也好,陪嫁绸缎也好,最好还要遮遮掩掩欲盖弥彰,那样闹得满城风雨,总有一天会传到皇帝陛下的耳边去,皇帝陛下知道你生活清苦,自然会心疼你了。”

  李承源目瞪口呆,猛然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说实话,李承源虽然刁难胡菁,但是给的钱还真的不少。至少金主管已经非常满足了:“我们巴州福田院每年可以支出的金钱,本来就比附近几个州县福田院要多得多,只是我们收留的孤寡老人和孩子有点多,所以支撑不下来。这是吴王殿下给的私房钱,我们一定要将它落到实处,还要让福田院的所有老人和孩子,都感念吴王殿下的恩德。”

  胡菁不免要提醒金主管:“那是我的钱,不是吴王殿下的钱。”

  金主管点点头:“是是是,那是胡丫头你的钱。啊……这簪子可是吴王妃的簪子,吴王殿下为了支撑我们福田院,居然将王妃的东西都拿出来典当了?吴王殿下如此,我们一定要记住,吴王殿下为了福田院,可真的是……”

  胡菁再度提醒金主管:“那是我的钱,不是吴王殿下的钱!”

  金主管:“好吧,胡丫头,这是你的钱,不是吴王殿下的钱。但是这簪子可是寻常百姓用不起的,我们去典当的时候一定要与当铺说清楚,一定要活当,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这是吴王殿下的东西,不能吞没。”

  胡菁提醒,已经不耐烦了:“这是我的钱,不是吴王殿下的钱!”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但是坐吃山空,终究有用完的一天。

  福田院的老人孩子,都不是懒人。几个女孩子也会绣一些小活计,做个手绢,缝个肚兜;几个老人,也会编个竹筐,打个草鞋。但是做出来的活计不少,顺利卖掉的不多,买布片买竹子,花进去的成本反而不少。

  好在胡菁与胡说来了。胡说别的不行,当街售卖却是不怕丢脸,十一岁的她已经有了很多的卖山货经验,带着几个女孩子,一路推销,两天功夫,居然将积存下来的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胡菁呢,既不会做女红,也不会编竹筐,但是她有一样东西是别人所不及的,那就是眼光和见识。

  是的,胡菁又要开科技树了。

  福田院里老老小小不能保密,而李承源对自己心怀警惕,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胡菁当然知道。所以像烧酒火柴那样的能挣大钱的东西,是不能拿出来的。但是其他的东西,能拿出来啊。

  比如立马要过年了,就让孩子们往竹竿里塞一点火药。当然不能用黑火药,只是让竹竿劈里啪啦爆裂的时候,能冒一点火花,增加一点过年的喜庆气氛;再如设计出图纸,让福田院里的手巧老人们动手,画几个走马灯孔明灯,上富贵人家家中售卖。一个月攒下来,居然能过一个丰厚的肥年了。

  说起富贵人家,胡菁又是禁不住一阵恨。李承源将郑家连根铲了,郑家的家产全都抄没,当然是进了巴州的府库。照理说府库多了这么多东西,拿个一成半成来酬答胡菁,不过分吧?可是……李承源居然只给每个人发了两件绵衣!

  好吧,绵衣不是棉衣,如果在三十七世纪也值老鼻子钱,算起来也挺像那么一回事了。

  绵衣?……棉衣!

  想到了这个问题,胡菁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上一世,自己居然疏忽了这件事。

  虽然说民以食为天,但是衣食住行,却是以衣为首。大兴朝的冬天,没有棉衣。

  这个时代棉花的作用还没有被发现,只是被当作漂亮的花卉来欣赏。胡菁是见过棉花的,在程大魔王家的花园里,红红紫紫的,灿若云霞,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白楪。

  但是穿着……富贵人家穿丝穿绸,贵得要死;穷人穿麻穿葛,糙得要死。

  没有棉布!

  胡菁想起来了,在原来的历史上,棉布是元朝时候才在中原地区推广开来的。现在的大兴朝,就相当于原先历史上的唐朝,当然没有棉布。

  棉布的纺织技术其实相当简单。按照胡菁的能力,造个蒸汽机什么的很难,但是将珍妮纺纱机什么弄出来还是不难的。当然了,即便珍妮纺纱机弄不出来,黄道婆的技术还弄不出来?

  福田院里有一位老人之前就是匠人,胡菁当下就将自己的意思给说了,老人折腾了几天,终于将胡菁画出来的几样物件全都捣鼓出来了。不过……少了棉花,那该怎么办?

  不能实验啊。

  不着急,不是有万能的吴王殿下么?跑到吴王殿下地方,说了一大摊子话,终于从李承源手里得到了许诺,那就是用李承源的面子,到当地各个富户家中去寻找这个花卉的种子,顺带着找几斤采下来的棉花。

  不过找到足够的棉花来实验还需要时间,胡菁先空闲下来,热热闹闹过个年。

  正月初三的时候,胡菁特意赶到路边。从松州赶回来的大军,今天路过巴州。

  胡菁看见了面沉如水的尉迟炯明,看见了意气风发的程定岳,看见了英气勃勃的长孙玄。只是没有看见牛一进,也许老人是被大军簇拥着,自己没看见。

  看着大军扬起飞尘去远,胡说才低低地问胡菁:“小姐……你与这军中很多人……认识?”

  胡菁笑了一笑,说道:“你猜错了,我一个都不认识,只是看着他们得胜回朝的样子,好生威风,多看两眼罢了。”

  胡说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些不信。

  胡菁心中有些惘然,她想起了胡梨。手上有了一点闲钱,她也曾托人到松州去寻找胡梨,虽然花费心思画了胡梨的画像,也终于想起了胡梨的本名,却是始终不曾得到胡梨的消息。

  有个吴王帮忙免费跑腿就是好,过了年十五,吴王就派人送了四十多斤白楪种子过来,这是将巴州利州几个州小半富户花园搜罗下来的成果。

  原来这个时代,白楪还只是一种观赏花卉。花期一过,留几株长种子的外,其他的就全都砍了。明年要留多少种子,花园中就留几个棉桃——就靠着那做种子的棉桃,能留下几朵籽棉?

  李承源能帮胡菁找到四十多斤籽棉,已经相当不易。

  折腾了一番,果然弄出了棉布。折算了一下,绝对是一门有利润的行业,胡菁这才放了心,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将白楪给种了下去。

  有人要问了,地从哪儿来?

  放心,巴州这地方,崇山峻岭,地广人稀,靠近城市地方,随便放一把火,烧掉一片山岭,就是一片可以利用的荒地。当然,前提是放火的时候要小心。

  胡菁向吴王殿下开了口,吴王殿下能不给?虽然大多数地都是山地,但是种植白楪又不是种植水稻。

  再说了,吴王殿下也明白,胡菁这玩意如果真的能弄成了,可是有关民生的功业,即便不挣钱,也能在青史留名的,自己可是万万不能拖后腿的。

  忙完了这一阵,胡菁整个都瘦了一圈。

  好了,是不是可以歇歇了?

  不成,因为……又没钱了!

  要让棉布挣钱,最起码也要两三年的投入。胡菁耗不起。

  不过眼下却有一件极好的生意。

  巴州已经到了春天,花开遍野的季节。其中有不少气味芬芳的香花,正是一个做采花大盗的好时候。尤其是那漫山遍野的月季花和蔷薇花。

  采花提炼精油,这不是一件新鲜的事儿了,福田院里有老人年轻时候做过富贵人家的佣工,就曾经亲手做过。精油的确是好,但是气味不易挥发,就不能成为香料,因此也就是富贵人家女孩子做一点玩玩罢了。

  但是胡菁却知道怎么酿造烧酒。

  这个时候的巴州,地广人稀,胡菁手上也没有各地迁移过来的百姓,不能广泛种植粮食,不能大规模酿酒。但是弄一点酒精,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有了酒精,香水就近在咫尺。还担心香花的精油卖不出天价吗?

  “你那香水作坊,即便算上技术,满打满算也就两三百贯钱罢了。你要我投入几千贯钱,却只给我三成利润?天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儿?”李承源笑吟吟看着面前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他本来不打算难为小姑娘,但是不知怎么的,不逗逗这个小姑娘,心中就觉得有些难受。

  “谁说你只有三成利润?你的利息,在其他方面。”胡菁鼻子哼哼,“你投入五千贯钱,我扩大生产,到时候巴州官府要收税不?收了税,得利的,是不是你这个巴州之主?这是第一条。”

  “能有多少商税?”

  “能产生多少商税,我还真的不好说……不过有一笔账,咱们很容易算。”胡菁微笑,“你给我五千贯钱,我拿两千五百贯钱去收购各种花卉和酒,作原材料,这些钱,再度回到巴州百姓手中。其中我们巴州山上最多野花,自生自灭,向来不能给百姓带来利息,现在,百姓却多了一条生财路子。百姓得利,最终得利的,还是殿下您这位巴州之主。这是第二条。”

  “最终得利的还是我这个巴州之主……”李承源嘴角戏谑的笑容渐渐定住,若有所思。

  “我拿其中的一千五百贯钱去盖房子,制作作坊所需要的各种器械。这一千五百贯钱,最终也都是到了巴州百姓的手中。百姓只需要付出劳动,就能得到利息,这些利息,我最终都要算到您这位巴州之主的账上。这是第三条。”

  “一切准备工作都妥当,我必须雇佣工人做工。这里面当然需要力气大的工人,但是很多活计,比如装瓶,妇人孩子也可以胜任。这又让很多无事可做的百姓得到了工作机会。百姓得利,最终得利的还是殿下这位巴州之主。这是第四条。”

  “香水业务发展起来,其他相关的产业也能得到带动。别的且不说,就是这装香水的瓷瓶一条,能给巴州的瓷器作坊带来不少生意,养活不少人。瓷瓶上面的软木塞子也能养活不少人。运送瓷瓶时候需要稻草各种物件来填充,这些废料也能产生利润。这是第五条。”

  “只是这些还不算。要是殿下做事得力,这巴州香水的名声传扬出去,受到高额利润的诱惑,外面的商人,肯定会不畏艰险前来贩卖。商人原则,走路定然不走空趟,他们来的路上,一定会带来大量物资。巴州物资丰富,百姓生活改善,最终得利的,还是殿下您。这是第六条。”

  “其实……我如果能将生意做大,好处还不仅仅如此。来往商人多了,巴州本地百姓的眼界定然能开拓起来,眼界开拓了,什么事情做不起来?到时候就是参加科考,中举的人也定然比现在多。来往的商人多了,巴州与京师之间的消息也能及时沟通,吴王殿下您的名字也不至于被皇帝陛下遗忘。来往的商人多了,商业繁荣了,也能促进本地各族百姓之间的融合……”

  李承源的眼睛渐渐亮起来:“你是说,你能用一个作坊,撬动一个州郡的钱袋?”

  胡菁指着自己的鼻尖:“吴王殿下,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关键之处。关键之处在于您得到了一个绝顶经济之才,从香水开始,我会将各路商人聚拢过来,成立一个商会,不但撬动一个州郡钱袋,而且会丰满这个钱袋!——到时候,巴州不再是天下最贫瘠之地,而是天下商人闻风而动的中心!”

  胡菁正得意洋洋表态,头顶上却挨了轻轻一下子:“好吧,小姑娘家家的,有些本事本王也认了,但是注意了,不要学人家吹牛皮!只是五千贯……你要等我些时间!”

  胡菁当然没空管李承源怎样去凑这五千贯。白楪已经开花了,红红紫紫,灿若云霞,胡菁就命人在白楪地边上,搭建了几个草棚子,放上几张破桌子破凳子,搁上两个茶壶,又从前来赏花的酸书生们手中,挣了不少小钱回来。

  虽然与香水的利润不能比,但是蚊子腿也是肉啊,不能浪费。为了吸引更多的酸书生和纨绔子弟前来消费,胡菁还将十多个弟弟妹妹拾掇了一下,穿上干净的衣衫,在苗圃面前给行人背诵前些天酸书生们写下来的诗词,当然还要变着法子夸赞。

  然后,来看花儿的酸书生就更多了。

  然后,茶棚小吃摊的生意就更好了。

  美中不足的是,李承源被人告发了,告发者搜罗了李承源到处搜索白楪种子、多做了一件绸缎衣服、与老师吵架等几件事,全部都给扩大化,凑了十个罪名,洋洋洒洒上了一万多字的奏章。皇帝陛下自然不能没有表示,当下发了一份圣谕,斥责了儿子一顿。李承源挨了骂,当然要缩着脖子过日子,竟然没有时间来欣赏胡菁的花卉……也就是没空给胡菁送钱。

  对于李承源遭遇弹劾的事儿,胡菁也没有放在心上,这事儿前世也是发生过的,是出自李承源的奶娘手笔。这位奶娘不知怎么的与乳儿产生了矛盾,于是就诬告了乳儿一把,却也没有掀起多大的风浪。这一辈子,就是多了一项搜罗白楪种子好淫巧的罪名而已,无关紧要。

  不过也得想办法将这位奶娘的事儿给处理好,否则将来总要惹事儿。不过日子还长着,可以慢慢谋划。

  当然了,胡菁不知道,这事儿对李承源来说无关紧要,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却是性命攸关。

  这天正在白楪地边上照看小吃摊子,却见胡说前来禀告:“小姐,吴王府派人前来邀请您过去。”

  胡菁估摸着是李承源钱已经凑足了,当下就跟着胡说回到福田院。却见等候在福田院里的是一个陌生的老嬷嬷,看着胡菁,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带着胡菁就往吴王府走。径直来到后门口。看着后门,略略有些疑惑,那老嬷嬷转身解释说道:“是王妃邀请胡姑娘前来相见。”

  胡菁站定,问道:“不知王妃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原先说是吴王邀请,现在又说是王妃,不问清楚,胡菁当然不能随便进门。

  那老嬷嬷面无表情,说道:“奴才只是一个做奴婢的,哪里知道是什么事儿。”

  胡菁略定了定。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自己来到了这巴州几个月,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巴州的事情,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下就跟着那老嬷嬷往里走。

  胡菁上一辈子与李承源相熟,但是与李承源的妻子许氏向来没有什么交往。上一世,这个女子陪着李承源到了巴州,陪着李承源渡过了最艰辛的岁月;李承源薨在京师之后,她又留在巴州,教养子女,帮着儿子牢牢掌控巴州。虽然其中也有胡菁等人帮助的因素,但是许氏的能力,也不容忽略。

  说实话,对这个女子,胡菁也颇为好奇。

  一瞬之间,脑子转了几圈,认为最大的可能,是许氏看中了自己的香水生意,想要从中获得更大的利润。说实话,对这香水生意,胡菁其实看不上,但是眼下胡菁手上没有力量,做不得其他更大的生意。

  走到一个小门前,那老嬷嬷回转身,看着胡说,说道:“是要紧的事情,这位小丫鬟,就不用跟上了。”

  胡说只能留下,好生气闷。胡菁略略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加疑心,当下跟着那老嬷嬷,进了那道小门。

  突然觉得头顶上有异样的声响。抬头,就看见一张渔网,从天而降!

  说时迟那时快,胡菁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过了那张渔网;几乎同时,三四根棒子,从天而降,往胡菁身上砸落!

  胡菁已经来不及站起,当下两条玉腿接连踢出,将两根棒子踢走;手上抓住了一根棒子,一使劲,就将那个砸棒子下来的妇人扯倒在地上,正压在自己身上,帮自己挡住了最后一道棒影。

  迅速将那妇女推开,胡菁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已经抓了一根棒子在手。

  可惜不是梨花枪!

  然而终究不是手无寸铁了,胡菁心中大定,当下喝道:“许王妃,如此见面礼,到底是何意?”

  四面却没有许王妃的回答,却又有几道棒影,劈杀过来!

  那是几个长相凶悍的仆妇,默不做声,只管将手中的棒子往胡菁身上招呼。

  但是她们不知道,胡菁的武功,是生死之际拼杀而来。且不说在三十七世纪的时候,就是时时在刀尖上打滚——虽然用各种高智能武器的时候比较多,但是冷兵器拼杀的机会也很不少;就是上一世,也是上过战场的。与这种后院打架的伎俩相斗,那是杀鸡用上了杀牛刀。

  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胡菁伸手抓住了那个将自己带来的嬷嬷,厉声喝道:“王妃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老嬷嬷倒也颇为硬气,尖着嗓子叫道:“要杀就杀,问这么多作甚?”

  胡菁顺手就将那个老嬷嬷推到一边,道:“我找你家王妃问个究竟!”拎着一根棒子就往里面闯。

  却听见尖利的破空声音呼啸而来,胡菁抡起棒子,就听见铎铎几声响动,却是屋檐上方几支小弩箭破空而来,被胡菁用木棒挡住,那小弩箭就钉在了木棒上,转瞬之间,将一根木棒变成了一根狼牙棒。胡菁知道这样一味挨打不行,当下且战且进,到了屋檐下面,那小弩箭就再也招呼不得胡菁了。

  胡菁将木棒抡圆了,护着自己,径直往里面闯。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小姐!”

  接着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胡菁,你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了她!”

  胡菁靠着一根石柱护着自己,缓慢转身,就看见了胡说。小姑娘被两个凶悍的仆妇控制着,已经被五花大绑,一根绳子套了一个活结,就套在胡说的脖颈上,绳子的两端,控制在另外两个仆妇手中。

  只要两个仆妇同时使力,只要两个呼吸的时间,胡说就要香消玉陨。

  在胡说的边上,站着一个一脸冷色的女子,正是许氏。

  这是胡菁第一次看见许氏,活着的许氏。

  上一世胡菁见过许氏,那时她已经死了,三十多岁的妇人,却已经头发花白,眼角有了很深的皱纹,更不用说身上有了尸瘢。

  当时胡菁也曾感叹岁月无情,也曾与胡梨感叹许氏如果没有经历那么多的风霜,绝对不会年纪轻轻就耗尽心血。可是老天爷却像是开了一个绝大的玩笑,胡菁再度重生,胡梨已经不知去向,自己终于见到了年轻时候的许氏,果然是年轻貌美,但是前生再也没有想到的是,现在的许氏,竟然一脸杀气。

  看见胡菁那一瞬间的迷惘神色,许氏厉声喝道:“站定,束手就擒!否则……我就杀你的丫鬟!”

  胡说已经呼吸困难。

  胡菁站定,冷冷喝道:“将胡说放了。”

  许氏喝道:“你将你的凶器放下!”

  胡菁一言不发,放下了手中的木棒。

  许氏叫道:“将她的手捆上……整个捆上!”

  胡菁扫了一眼四周,拿着绳子的仆妇,居然连连后退,谁也不敢上前。

  胡菁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许王妃,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什么消息,为了对付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竟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但是你的人,胆子确实太小了一点点。”

  “你先给我老实招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奸细?是不是特意搜罗殿下的罪名,给京师告密,是不是特意为了迷惑吴王殿下而来?”许氏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胡菁,声音却依然没有平静下来,声音依然尖利变形。

  “我不是哪里的奸细。”胡菁冷笑了一声,“如果我真的有恶意,我会让你捆上?如果我真的有恶意,今天你的人,至少也要死十个八个。不过是看在吴王的面子上,不想与你闹出人命来罢了。”

  “好……你先给我招供,你一身武艺从何而来?你一个人打倒七八个……你不是奸细,你怎么会有武艺!”许氏一拍桌子,但是桌子好硬啊,许氏慌忙抖了抖手。

  “我有武艺,我就是奸细?”胡菁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吴王府的护院侍卫,大多都有一身好武艺,他们是不是奸细?大巴山中,身手矫健射术出众的猎户很不少,他们是不是奸细?”

  “强词夺理!”许氏拍案而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是阮嵩之女,我已经派人前往利州调查,阮嵩是有一个庶女,但是断断不会是你!殿下与老师吵架的事儿,巴州城的人知道的不多,最有可能的奸细,就是你!”

  阮嵩之女……已经做过调查?胡菁的心沉落下去,但是她却是不肯就这样认了。当下微笑着问道:“却不知王妃是怎么调查的,我在家中的时候深居简出,认识我的人却是不多!”

  许氏冷笑说道:“你果然不肯认账!我已经将当初抚养你的一个乳娘叫了来,与你当面对质!”

  当面对质!好吧,胡菁该被拆穿了,话说胡菁前世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自己会重生!当年是看过相关档案,但是哪会找当事人仔细调查?今生借用阮嵩庶女的身份,不过是灵机一动罢了。别的且不说,就连那个葬身火海的小妾叫什么名字,胡菁都不知道!

  但是呢,胡菁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到最后关口,绝不轻易认输。

  抵赖,必须进行到底。

  胡菁微微笑道:“许王妃,您确定您请到的,果然是我当年的奶娘?许王妃,你确定,您请到的奶娘,没有老眼昏花,没有记忆模糊,还能记得当年的事情?”

  许氏怒道:“你还敢强辩!让那个荣妈妈进来!”

  边上果然出来一个中年女子,一身蓝灰色的短袄裤子,浑身瑟缩着,颇有些畏怯的样子。上前就对着许氏磕头。许氏对那女子说道:“荣妈妈,你要看准了,面前这个女子,到底是不是你家的小姐?”

  荣妈妈对着胡菁看了片刻,说道:“这女子……与当年的主母,外貌是不大像。”

  胡菁微微一笑,说道:“许王妃,原来你请来的乳娘,竟然也是不认识我的。说我外貌与生母不大像,就能确定我不是母亲的女儿?”

  许氏被胡菁这么一逼迫,怒道:“荣氏,你好生认着,如果认不准,小心你的屁股!”

  荣妈妈浑身一哆嗦,赶忙说道:“只要小的问这位小姐几个问题,就一定能问出真相来。”

  许氏喝道:“还不快问!”

  荣妈妈就哆嗦着问道:“这位小姐,您说您是阮小姐,那您可知道您的生母叫什么名字,嫡母叫什么名字,你的家在哪儿?”

  胡菁微微一笑,说道:“许王妃,您的人如果一直都这样问的话,那么问到明天早上也问不出真相来。我既然来冒充阮嵩之女,我定然详细调查过这些事情,你问了岂不是白问?这位妈妈,您到底是不是我的乳娘,我当时年幼,现在已经记不得了,我想要问几个问题确定一下您的身份,不知可否?”

  有一种语言技巧,叫做反客为主。当年胡菁曾经在军校里专门接受过这类训练,上一辈子十六年,又是在政治漩涡里混出来的,这种场面见多了。

  那许氏被胡菁这么一呛,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那荣妈妈更是被胡菁带到沟里去了,竟然傻呆呆问道:“姑娘请问。”

  胡菁就问道:“你是哪一年哪一月进我家做奶娘?你的亲生孩子如何处置?我的生母,最喜欢穿一件什么衣服?我几个月学会走路?我的生母最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什么?我的生母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我家小院子里种植的,是些什么花卉,是牡丹还是月季,有没有兰花?”

  胡菁为什么要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原因很简单啊,胡菁要让对方脑子来不及转,脑子来不及转了,就容易出现记忆模糊,自己就有机会。

  荣妈妈急忙说道:“我是那年五月?六月?不记得了,反正是夏天,到你家来做奶娘的,我的亲生孩子当然是扔给孩子的祖母抚养……小姐,您后面几个问题是什么?”

  胡菁微笑说道:“你究竟是哪一年哪一月进我家做奶娘都不记得,许王妃,我倒是很怀疑了,您请来的,到底是不是我家的奶娘?”

  那荣妈妈疾声说道:“小姐……小姐,我当然是你的奶娘!……您可不能不认啊……”

  胡菁将声音放温柔了,说道:“荣妈妈,不是我疑心你,实在是这年头人心不古,再加上您也已经年老,记错了东家也未可知。我后面几个问题是,我几个月学会走路?”

  那荣妈妈说道:“小姐你几个月学会走路,我先算一下……哦,是十三个月,应该是十三个月。”她扳着手指头算了好一阵。

  胡菁皱眉说道:“妈妈您记错了吧?我记得娘亲与我说过,我是十二个月就会走路的。”

  好吧,胡菁当然不知道那位阮小姐是几个月学会走路的。但是荣妈妈知道啊,她扳着手指头算的时候,胡菁顺路也在肚子里算了一下,知道那个被嫡母烧死的可怜姑娘,大约是十二个月多一点十三个月不到学会走路的,于是就玩了一把语言游戏。

  那荣妈妈又扳着手指算了一会,说道:“您应该是十二个月多几天学会走路的,是老奴多算了几天……小姐,您后面的问题是什么?”

  胡菁皱了皱眉,说道:“我的生母最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什么?我的生母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我家小院子里种植的,是些什么花卉,是牡丹还是月季,有没有兰花?”

  荣妈妈急忙说道:“言奶奶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当然是……”却又止住,说道,“……老奴不记得了。……老奴不记得奶奶当初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胡菁又笑道:“我生母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什么?我家小院子里种了些什么花?也不要多,回答个五六种,也差不多了。”

  荣妈妈说道:“言奶奶最喜欢做的,应该……是绣花吧?应该是绣花。小姐的小院子里,种的花儿很多……奴婢也不大记得有些什么花了。那个大大的,红红的,是什么花?还有那个花儿,叶子细细长长的,花儿是淡绿色的……”

  胡菁哼了声,说道:“荣妈妈,我问了这么多事情,你一件也记不清楚。您是记性差呢,还是有意冒名,想要从王妃地方骗些赏赐?财迷心窍,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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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世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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