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胡菁又招手,让后面的人跟上:“这件盔甲,原先是给程伯伯准备的。现在程伯伯不需要了,只能留给你了。好在这件比你那一件大一点,修改成小的还方便。”
程魔王跳起来,叫道:“我要换!”
原来程魔王身材相对粗壮,而李承源身材却是相当标准。大的修改成小的当然容易,小的修改成大的却是困难。后悔不迭的程魔王,当然要换回来。
胡菁翻了翻白眼:“好,换个盔甲,你再欠吴王殿下一个人情。”
程魔王怒道:“哪里有这样趁机勒索的,不换了!”
牛一进不免相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还是换了吧,免得人家工匠麻烦。”
程魔王还没有定下主意,胡菁挥手,又有人上前了。这一次,送上来的是一把样式很复杂的弓弩:“这是将作监的工人最近才研制出来的诸葛连环弩,射程近了一点,但是胜在省力,而且能够连发,是最好的防身工具。你先拿着。”
程魔王与牛一进就在边上看着。看见胡菁没有别的表示,程魔王终于着急了:“你不送我们?”
胡菁翻翻眼睛:“你们两位身边有多少亲卫?用得着这个?如果用得着这个,距离兵败覆灭也不远了,皇帝陛下就要治您两位的罪了,也用不着这个了。所以这玩意,您还是省省吧,别抢殿下的!”
牛一进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这玩意……图纸能推广不?如果能推广……”
胡菁说道:“这图纸不带在身上,要不,你向吴王殿下借一下?这也不复杂,拿着拆出来,照着样子复制,没多长时间也就弄出来了。”
李承源就很豪爽大气地将手上的连环弩交给牛一进:“牛帅只管拿去。”
胡菁叹气:“牛伯伯,别忘了,您又欠了吴王殿下一个人情。一把连环弩,咱们勉勉强强,算是三条命吧,这价格不算贵的。”
牛一进目瞪口呆。
然后,胡菁转身,掀开了中军帐的帘幕,面前就出现了几辆大车:“这是将作监的人手加班加点赶出来的,这玩意不适合大军作战,但是给亲卫们人手配上一把,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所以……第一辆大车上三百把,就交给吴王殿下您分配了,第二辆大车上五百把,就交给程伯伯您分配吧,第三辆大车上也有五百把,牛伯伯您看着办。哦,吴王殿下的三条命的人情,不能抵消的哈。”
牛一进几乎要晕厥过去。
程晋素得意洋洋:“老牛啊,别以为你帮这个女娃子说话了,这个女娃子就不坑你!——好吧,胡家娃娃,你放心,老牛既然欠了吴王人情,一定会好好还人情的,我老程也会盯着他!”
闲话就到这儿。暮色沉沉,战鼓敲响,汉军大将出征。
皇帝陛下为大军壮行了,胡菁闪得很远,看着大军扬起烟尘,又看着烟尘渐渐消。
胡说扯了扯胡菁的衣袖:“小姐,咱们回去了,您费尽心机为吴王殿下找了这么多人情,两位元帅各位将军一定会对吴王殿下多加照顾,吴王殿下一定能立功返回京师。”
胡菁回头,对胡说苦笑:“可是,我现在已经后悔了。”
胡说不明白。
胡菁看着远处的青青柳色,喃喃自语:“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声音太含糊了,胡说听不明白。
是的。李承源还刚刚启程,胡菁已经坐立不安。这种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之前分别七年,当李承源音信渐稀的时候,她也仅仅只是产生了一声淡淡的怅惘而已。
胡菁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有了黑火药打底,加上这次监军的经历,李承源与军方就能建立良好的关系,这种关系寻常时候也派不上用场,但是只怕有关键时候。
然而,战场之上,弩箭无情。
但是胡菁没有时间去患得患失了,面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胡菁知道,皇帝召见自己之后,又先后召见了几个宰相,想来是询问同一个问题。帮助皇帝陛下下定决心的大约是长孙无极,具体谈话情形胡菁不知,皇宫禁地,胡菁的爪子不敢伸进去。
但是胡菁依然能揣度出长孙无极的心理,长孙无极不过是看着李承民年幼,容易控制罢了。
想起上辈子大军得胜还朝时候的情景,就不免想起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于是命人小心翼翼盯着长孙无极和徐贤妃兄弟。
只是长孙无极家中虽然安插了人手,但是触及不到机密核心;而徐贤妃深居宫中,自己的手根本不能伸到宫廷中去;徐贤妃那位兄弟,平日里也是奉公守法。除了皇帝陛下突然去世激发了他兄妹的野心之外,其他地方,胡菁竟然找不到明显可以攻讦的地方。
好在这一辈子皇帝陛下已经不痴迷于丹药了,上一世的意外,多半不会发生了吧?
此外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七年经营,胡菁通过商会送出去的密探已经遍布京师里除了皇宫之外的的角角落落。手上虽然没有皇帝陛下亲自赐予的秘谍司,但是胡菁敢肯定,皇帝陛下的秘谍司也不过如此,甚至还有所不如。
正是休沐日的黄昏,胡菁端了一杯茶,坐在葡萄架下,吹着风,嗅着葡萄散发的脉脉幽香,看着不远处竹林摇曳的纤影,听着耳边胡说絮絮叨叨地报告。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胡说报告的内容有些烦之外。
让胡菁更觉得烦的是,胡说报告的内容,可以简单归纳为四个字:一切正常。
文臣武将依然你看我我看你看得不顺眼,各种龃龉时时发生,但是这是皇帝陛下喜闻乐见的景象;国子监又有两个学生中断了学业,跑到肃州钻研科学技术去了;升格为银行的大兴国民银行已经开出了第九十五个分行,收支正常,足以支撑皇帝陛下远征突厥的费用;晋王被徐太傅都骂了三次了,晋王只不过是叫了两个高鼻深目的胡人询问了一下海岸线季风洋流还有海外贸易等一系列问题,徐太傅就连“朽木不可雕也”之类的话都说出来了。
胡菁忍不住冷笑:“徐太傅,是徐贤妃的人?这是为李承江造势了,但是李承江才是真正的朽木烂泥,又不在京师,她的手再长,也没有用处。”
胡说笑道:“说没用处也有用处,至少是将水给搅浑了,现在这事情传得满京师都是,至少在寻常百姓心中,晋王已经不再高出一等。”
胡菁冷笑了一声,说道:“治国平天下又不是读书。读书方面反应慢一点,与治国有什么关系?”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见前面禀告:“金城公主殿下来了。”
胡菁站起来,就看见金城公主挺着一个大肚子往这边来了。胡菁笑道:“殿下万金之躯,居然不辞辛苦跑到我地方来,真正蓬荜生辉。”
金城公主笑道:“说蓬荜还真的是蓬荜,与你说了这些年了,叫你不要丢了咱们皇家的面子,就是不听。你看看这陈设,与七八年前有什么区别?”
胡菁笑道:“就你话多!你且看看,这样的大热天,你跑来跑去的,不担心房二对你发脾气?”
金城公主翻了翻眼睛,鄙视地说道:“房二敢对我发脾气,我倒是要谢天谢地了。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服侍本公主就像服侍老祖宗一样,你说这样的婚姻有什么趣味?”
胡菁默然不语。与上一世不同,这一世,因为胡菁及时将辩机和尚送上了高原,金城公主并没有出轨。但是这对她与房二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任何帮助。平日里虽然不说,但是胡菁也知道她没有任何幸福感。
金城公主是天之骄女,从小到大,她所索要的东西,都必须是最好的。但是房二,要相貌没有相貌,要才学没有才学,读书也就认识几个字,武艺倒是听说还不错,但是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就连寻常纨绔所具备的富贵气息,他也没有多少。畏畏缩缩站在金城公主面前,金城公主就忍不住厉声呵斥:“你是房家二公子,不是种地的驼背老农!”——不要说自己那博学多才的二哥,也不必说风度翩翩的三哥,就连京师里的富贵子弟,半数也超过了他。
对于这样的婚姻,金城公主如何能满意?
听说之前几年,金城公主甚至拒绝与房二同房。理由很简单,那就是胡菁告诉说,女人不到二十四,气血不会完足,同房就容易怀孕,怀孕就对身子有损。
这个理由很强大,皇帝陛下居然不再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连带着胡菁,有好几年的的时间,不敢踏足喜乐坊——无他,房家府邸在那里。
也许是年纪渐长,金城公主也终于想要养一个孩子来养老送终,于是终于怀孕了。胡菁以为随着孩子的到来,金城夫妻关系会有所缓和,于是就打趣了一句。
听金城公主幽怨的语气,胡菁不由有些歉然。其实房二也不算太无能,也有中人之姿,与寻常纨绔相比,还多一样忠厚诚恳的长处。只是金城公主眼高于顶,不肯认可这个丈夫,对待丈夫越加严厉,而丈夫在她面前愈加的胆怯。长此以往,情况就越来越严重。
胡菁私下里也曾与金城公主如此分析,但是金城公主听了两句就不耐烦,胡菁也不便多说。转过话题,笑道:“这么大热天,跑我地方来,可是想念我家的酸梅汤了?”
金城公主嗤笑道:“你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我不是想念你。”
胡菁笑道:“今天虽然制了冰,但是老规矩,你不能吃冰镇的。”
胡说就端了酸梅汤上来,又有各种吃食,胡菁就慢慢吃着,与金城公主谈论服饰,谈论胭脂,谈论各种吃食,又谈论起育儿经,转眼之间就已经半个时辰。
看着金城公主那略略有些焦灼的神色,不免暗自好笑。
好不容易等到育儿经告一段落,金城公主又抓起一个蜜饯吃了,这才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可曾听说没有,这些日子,我那个晋王弟弟,可郁闷坏了。”
胡菁笑着说道:“这蜜饯是用上好的白霜糖蘸的,虽然是好东西,但是你现在怀有身孕,还是要节制一些。这大夏天的暑气足,还是吃两口绿豆糕吧。”
金城公主愣了愣,又说道:“你不曾听说?徐太傅骂晋王说朽木不可雕,这话骂得太重了。”
胡菁笑着说道:“金城妹妹,你这吃一口就浪费的习惯可不好。你可曾听说,前一阵江南那边又发了一场洪水,皇帝陛下正忙着赈灾呢,你这样浪费,可是非常可耻的……”
金城公主终于拍案而起:“胡菁,我正在与你说话!”
胡菁“啊”了一声,睁大了一双美目,说道:“你在与我说话,我知道啊,我也正在与你说话……”
金城公主怒道:“我在说,晋王弟弟被人欺负了!”
胡菁很无辜地说:“我知道啊,但是太傅教徒弟,骂得再厉害,咱们也管不着呢,所以,咱们还是吃点东西,别生气了,生气对孩子不好。”
金城公主颓然,说道:“你不帮忙?”
胡菁端正了脸色,说道:“妹妹,你知道的,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忙。”
金城公主叹气,说道:“你不是帮不上忙,而是明哲保身,不愿意介入而已。”
胡菁默然。
金城公主说道:“我东拉西扯不直截了当地向你求助,是我的不对。但是徐太傅骂了几场,让晋王弟弟信心大失……连带着父皇考校国策,弟弟都语无伦次,让父皇很失望。”
胡菁看着金城公主那着急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你很关心这个弟弟?”
金城公主叹气,说道:“我与哥哥弟弟们都处得很好。但是与晋王弟弟,是处得最好的。晋王弟弟他性格最和善,这些年……大家对我都有些闲言碎语,只有晋王弟弟,他还在兄弟姐妹们面前为我说话。我想,如果弟弟能登上那个位置,对于我们兄弟姐妹们来说,是最好不过。”
胡菁翻了一个白眼,笑道:“当年你也曾为肃王说过好话的。”
金城公主翻了一下白眼,说道:“那能一样么?那时肃王哥哥看起来很有希望,他来请托,我当然不能得罪了他,当然要跑一趟,虽然知道你与我当时也不算亲厚。但是现在却是不一样。”
胡菁笑道:“这一次,你是主动跑这么一趟的。”
金城公主继续翻白眼,说道:“你以为呢?你以为你是天上的神佛,谁没办法第一时间就想到你?除了我这样的人,时时刻刻记挂着你之外,谁还会认为你有办法?”
胡菁笑道:“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金城公主怒道:“不是看得起你,而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看着金城公主发怒,胡菁的笑意愈加浓重:“我倒是不知道,金城妹妹竟然还是一个侠客。”
金城公主愈加恼怒,叫道:“不许笑!”
胡菁笑道:“得得得,我给你说几句话。不过我要晋王答应我一个条件。”
金城公主的双眼顿时闪闪发亮:“成,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帮晋王答应!”
胡菁笑着啐了一口,说道:“你当你是谁,你就帮晋王答应了?”
金城公主推搡着胡菁的胳膊,笑道:“好姐姐,你就先说了吧。晋王如果不答应,我就逼着他答应为止。你看着我都这么大的肚子了,几个府邸来回地跑,万一累着怎么办?万一伤着你的小外甥怎么办?万一被人看出个究竟来,暴露你这幕后谋士怎么办?”
胡菁忍不住啐了一口,说道:“不管我给不给你兄弟做这个谋士,只要你来回多跑几趟,我这嫌疑都洗不清了!你这是在威胁我!”
金城公主嘿嘿笑道:“哪里,哪里敢。”
胡菁端正了脸色,说道:“这话出我口,入你耳。你转身出门去,我绝对不认账。”
金城公主急忙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胡菁放轻了声音,说道:“你去告诉李承民,皇家传承规矩,立嫡立长,李承天犯了大错,肃王已经决定退出争夺,嫡出儿子只有晋王了,皇上脑子坏了才会去选别人。”
金城公主呼吸顿时急促了。
胡菁又说:“你去告诉李承民……”又叮嘱了一番话。
金城公主点头,说道:“可是……很费时。”
胡菁翻白眼,说道:“好吧,后面的话我不说了。”
金城公主忙继续央求。
胡菁又说道:“你去告诉李承民……”又交代了一番话。
金城公主急切说道:“可是……我记不住!”
胡菁摊手,说道:“我不可能留下笔墨,你记住多少就多少吧。”
金城公主可怜巴巴看着胡菁。
胡菁摊手,招呼胡说:“送客!”
胡菁不愿意多招惹是非,但是锻炼一下雏鸟的翅膀,与长孙无极作一下对,是一种很愉悦的感觉。再说了,如果没有多大的意外,李承民继位已势成定局。趁机向李承民卖个好,让对方欠自己一点人情,也是不错的主意。
最重要的一条,那就是胡菁知道,李承民被徐太傅骂了两句“朽木”的事情短短两天就传遍整个长安城,这事儿幕后一定有人在推动。李承江的能力还不足以做这件事。如果自己的消息没有出错的话,这幕后之人,应该就是长孙无极了。之所以要将李承民推到如此尴尬的位置上,其主要原因,多半就是看着李承民现在太过轻松,打算给李承民制造一点障碍,然后施恩给李承民,造成李承民对自己的依赖而已。
胡菁认为,长孙无极此人看起来为国为民忠心耿耿,其实是一个权力狂。上辈子他挑动李承天与李承世内斗,其原因就是认为李承世比李承天更好控制。这辈子李承世在胡菁的影响下,选择了一条更为辉煌的道路,将帝位弃之如敝履,潇潇洒洒回肃州去了,却是急坏了长孙无极。长孙无极设计了那场针对李承世的刺杀案,终于将李承天掀下了太子之位,帮助皇帝选择了年幼的李承民,多半也是看在李承民年纪幼小,较为淳朴忠厚,容易控制的份上。
可惜的是,胡菁虽然能够还原出所有的真相,但是这些都是见不得人的。且不说自己不能向天下解释前世的记忆,单单这辈子自己收集到的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又该如何呈现出来向皇帝陛下解释?
李承民年幼而且忠厚,比较好控制。但是还有一点美中不足,那就是李承民对自己的依赖性不大。依赖性的培养是一个大工程,长孙无极要慢工出细活,要在李承民最惊慌失措的时候施以援手,渐渐让李承民养成“有事求舅舅”的习惯。
既然长孙无极要培养外甥的好习惯,那么胡菁就要搞破坏。
所以,折腾了金城公主一场之后,胡菁就很愉快地开口给计策了。
然后,朝廷众臣蓦然发现,前几天还表现得战战兢兢信心不足的晋王殿下,站在朝廷一边听政的时候,居然昂首挺胸,敢于发问了。
然后,皇帝陛下接到了晋王李承民进献的稻种,据说是绕远路的商人,从岭南以南带过来的,一年能有三熟,每亩产量比江南普通稻子要多出一百来斤,叫什么占城稻。
然后,晋王李承民上了一道奏章,皇帝直接发给宰相们讨论!一个黄口小儿的奏章,居然让宰相们开了三天的会!
大多数人当然不知道,这道奏章叫做《谏广开贸易疏》,在这道奏章中,李承民竟然疯狂地提出了用贸易来解决钱荒问题的建议!
因为大兴朝的牌子硬,周边国家都喜欢用大兴朝的铜钱银币,不可避免地造成了铜钱和银子的外流。更重要的是,大兴朝本身就缺银。虽然大兴朝部分地区已经开始用钱票来代替铜和银,但是还是不够!
现在,李承民居然建议说,可以用咱们大兴朝随处可见的瓷器棉布丝绸之类的玩意,将周围邻国的铜和银,全都交换过来!
另外还有一个策略,那就是通过兴旺钱庄,发行纸币!
让全天下用纸币,那真的是一个非常疯狂的主意!
最关键的……这法子看起来还似乎很可行!
前面的一件事也罢了,只能说李承民走了狗屎运,足不出长安,也能找到万里之外的稻种。第二件事……却让所有的宰相,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这是……晋王殿下能有的见识?
恪于宰相的操守,这道奏章也就在中书省门下省几个头头脑脑中流传,普通官员是都不知道的。但是正因为不知道,愈增晋王殿下的神秘。
那些说晋王殿下无能的闲言碎语,瞬间就完全消失了。
晋王当然要对胡菁表示谢意,但是他手上的确拿不出什么东西,只是让金城公主过来,向胡菁转告:“大恩不言谢,来日必有重报。”
胡菁扁扁嘴,没放心上。
胡菁在意的是突厥的事情。
突厥的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过来。
这场灭国之战,进行得非常顺利。牛一进俘虏了一大堆人,将那些王侯公子们用笼子装了,运到京师里来。
皇帝陛下龙颜大悦,吩咐准备歌舞,准备在太庙跟前弄一个献俘仪式。圣旨已经发出,吩咐各地的王侯进京观礼。
礼部已经在讨论突厥单于的封号了,长安府府尹却忙着修宅子——给俘虏住的宅子,围墙要垫高了,墙壁要垒厚实了,围墙顶上,还扎了一圈碎玻璃。之所以不用铁蒺藜,那是因为皇帝陛下开了两个玻璃作坊,全力开工去挣周边贵族的钱了,碎玻璃多的是!
而且亮闪闪的,看起来挺豪华是不是?
孙思邈又进宫了,诊脉完毕,含笑问道:“皇上近日将丹药给戒了,这很好,丹药这玩意,是万万不能再吃了。”
皇帝挥挥手,不耐烦说道:“好好好,不吃就不吃。您老人家这么唠叨,还不是因为人家与你不是同一个流派?也真是的,同是道门,为什么你们就看人家不顺眼?”
孙思邈不由苦笑,胡菁与李淳却放下了心。只要不吃丹药,皇帝陛下就不会暴病而亡。
这辈子虽然不担心宫闱政变什么的,但是大兴朝得到一位英明的元首不容易,大家总希望这位皇帝陛下能长寿不是?
整个京师的人,都在欢天喜地等待三天之后的大军进城!
虽然有着上一次经验的胡菁与李淳,也认为这一次不会发生上次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幻想。
二更刚刚敲过,胡菁打算上床歇息,却见胡说快步进来,急促说道:“方才传来一个消息……就在一刻钟之前,御林军换防之后,撤下来的两千军队并没有回到住所,而是在副统领秦羽的率领下来到了平安坊驻扎,现在还未曾离开!”
胡说的声音略略有些发颤,说道:“宗人府就在平安坊!李承天就关在平安坊!”
大军聚集在平安坊不离开,有两种可能,一个是领头的将军想要趁着今夜动乱杀了李承天,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想要护送李承天进入皇宫,夺取帝位!
胡菁皱眉。这些年,因为李承世不曾与李承天捣乱,李承天也曾在京师之中安插过一些人手。现在李承天虽然被皇帝陛下关进了宗人府,但是李承天安插的人手却是大半没有动。
这个秦羽,胡菁记得,那是李承天的人。
秦家也是将门。秦羽的老父曾经是尉迟炯明的下属,李承天推荐秦羽做了御林军统领,负责京师安全,这些日子,皇帝陛下也未曾动他。
皇帝陛下很有自信。
胡说急忙说道:“咱们得想办法给皇帝陛下报信!”
胡菁笑道:“你都能打听到的消息,皇帝陛下手上的秘谍司岂能不知?这皇家的事儿咱们少掺和,看着皇帝陛下收拾逆子即可。”
胡说依然有些不安,说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咱们可不能成为那一条鱼。”
胡菁笑了笑,说道:“安啦安啦,没多大的事儿,咱们与李承天无冤无仇的,人家忙着想要作乱呢,没空来理我们的。倒是要看着长孙府邸一点。”
当下吩咐道:“小菊,传话所有护卫,小心看着府邸,今天晚上不得松懈。”略沉吟了一下,又吩咐道:“派人去程府和金城公主府报个信。”尉迟府邸和程府牛府都在同一条街上,只要报一处信即可。虽然说现在各处的坊门都已经关闭,但是胡菁的手下自有传递消息的渠道。
对于胡菁而言,只要不是李承江继承皇位,其他人与胡菁都没有什么大关系。
与胡菁亲近的几户人家,与几位皇子都保持着挺合适的距离。虽然最近几个月,因为胡菁的谋划,李承源与军方的关系近了一些,但是现在,李承源都还没有回来呢。
让人头疼的是金城公主,她与晋王的关系也着实亲密了一些。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金城公主不但是皇家的女儿,还是房家的媳妇。房家背靠着山东贵族,随便是谁坐上了皇位,都不敢轻易动这些名门豪强。
吩咐完毕,胡菁却也没有心思高枕而卧了,当下就喝喝茶,看看书,等着三更的鼓声敲响。
门外有声音响动,胡菁抬起头,就听见小菊禀告的声音:“北边传来的消息……有变!”
小菊的的话语很含糊,但是胡菁与胡说,两人的脸色,齐刷刷变白了!
县主府就在皇宫之南。北边有变,那就是皇宫有变。
胡菁的手并没有伸到皇宫里去。但是皇宫之中,却有杨淑妃!杨淑妃与自己的儿子,曾建有消息传递渠道。如今李承源不在京师,这个消息传递渠道,就掌控在胡菁手中。
但是杨淑妃从未有消息传出来过。作为前朝公主,作为在这座皇宫里生活最长久的人,她深谙内宫生存之道。
然而,现在,杨淑妃居然传出来这么一个消息!
有变!
杨淑妃可能只是知道宫中有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结合上辈子的记忆,胡菁心底却在发冷!
当下疾声问道:“纪王府……有没有风吹草动?”
胡说却是不知,当下疾声说道:“我去询问一下……”
胡菁身子微微发颤,说道:“不用问了。李承江……多半已经回到了京师!”
上辈子皇帝陛下暴病而亡,那是因为皇帝陛下自己作死,没事儿喜欢嗑药,渴盼着长生不老。丹药那东西,吃多了,各种重金属累积起来,迟早要出事。皇帝陛下在那一天出事,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徐贤妃等人精心计算的结果。
至于这辈子,在胡菁的劝说之下,在孙思邈的监督之下,皇帝陛下戒药已久。但是宫中依然出事。
皇帝陛下对皇宫的掌控力度很大,除了丹药之外,外臣的手很难伸进去。也就是说,这一次宫中生变,极有可能,是宫内之人下的手。
宫内之人,胡菁最怀疑的就是徐贤妃。因为徐贤妃作为后宫主管,后宫的一草一木都在她视线之中,弄点毒药什么进皇宫,不要太容易!
李承天在今夜造反。徐贤妃在今夜造反。这个时间肯定不是巧合,而是某些人精心计算的结果。
徐贤妃也许与李承天达成了合作协议,也许没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不会是想要扶持李承天上位。有着上一世记忆的胡菁知道,徐贤妃之所以这么做,多半是李承江已经到了京师,或者即将到京师!
上一世,徐贤妃要扶李承江上位,最大的障碍是李承天。所以她派遣太监去逼杀李承天。这一世,最大的障碍变成了李承民。但是徐贤妃不用亲自去杀李承民了,因为她完全可以借刀杀人!
李承天要造反,肯定要杀李承民。只要李承天杀了李承民,徐贤妃再将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李承天身上,再伪造一下皇帝的遗诏……李承江的继位,就变得顺理成章!
上一世,胡菁身边有着李承源。两人兵分两路,李承源去救李承天,胡菁自己闯宫杀死李承江平定了叛乱。
现在,胡菁身边没有李承源,胡菁根本没有可以闯宫的身份!
但是……胡菁有必要去拼命吗?
胡菁不再是李承天的侧妃。胡菁完全可以说,随便谁做皇帝与胡菁都没有多大的关系……当然了,李承江与胡菁的关系是很一般,没有什么交情,但是靠着胡菁这些年打下的基础,李承江即便贵为天子,也只有讨好胡菁的份!
这辈子,胡菁相信自己能保护自己,能保护李承源!
唯一记挂的是皇帝陛下……但是胡菁知道,杨淑妃已经传出这样的信息,皇帝陛下多半已经遭遇了不幸,且不说自己这一世没有能力闯宫,就是有能力闯宫,也只能将自己折进去!
唯一能做的是,等事情落定之后,再想办法为皇帝陛下复仇!
心中剧痛。面上沉冷。当下吸了一口气,说道:“不用管他,咱们管好自己!”却听见外面有响动,胡说急速奔出去,又飞快回来。胡菁看见胡说苍白的脸色,当下笑道:“不用太惊慌,怎么了?”
胡说声音在发颤:“刚才的消息,金城公主去了皇宫!”
胡菁“腾”地站起来,叫道:“她怎么跑到那地方去了!”
胡说说道:“金城公主想要求见皇帝陛下,但是宫门已经落钥,任何人只要接近就杀无赦……幸好她是公主,手无寸铁,又挺着一个大肚子!……然而……现在,我们知道,宫中有变!”
胡菁怒道:“真正乱弹琴!我传信给她,是让她关门闭户管好自己家,不是让她到处乱跑!”
心中却是发冷。金城公主本来的目的,是提醒皇帝陛下做好准备。但是金城公主怎么也没有想到,宫中的皇帝陛下,多半也已经遭到不幸!
如果皇帝陛下没有去世,那么金城公主此举,不会遇到太大的危险。宫门虽然有宫门的规矩,但是规矩不外乎人情,皇帝陛下的女儿,谁也不敢轻易伤害!
但是现在,皇帝陛下多半已经遭遇不幸,宫廷大半,已经掌控在徐贤妃手里!
只要徐贤妃下一个射杀的指令……
胡说苦笑说道:“可是这位殿下头脑发昏了!”
胡菁搓手,道:“我就知道她会头脑发昏!”
上辈子,也正是这位殿下头脑发昏,才会给长孙无极可趁之机。但是,虽然知道金城公主是一个猪队友,胡菁却是不能舍弃。
当下咬牙说道:“我去将金城给叫回来!”
胡菁的宅院就在朱雀大街上,与皇宫之间并无坊墙阻隔。但是胡菁知道,这一脚迈出去容易,收回来就难了!
在这敏感的当口,聪明的人和老实的人就应该乖乖躲在家里,管好自己家里的人,绝对不应该到处乱跑!
你跑到皇宫之前,你是给皇上传信报警呢,还是想要趁机作乱?
上辈子的胡菁可以跑到皇宫面前,那是因为胡菁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去世,而胡菁又有太子侧妃和秘谍司统领的双重身份,秘谍司统领,本来就是随时求见皇帝陛下的资格。
现在的胡菁绝对不能跑到皇宫面前!虽然胡菁是为了将金城公主带回来,但是动乱之中,只能错杀不能错放是第一原则!
胡菁敢于肯定的是,皇宫墙头的禁卫军中,肯定有徐贤妃的人手。趁这个机会,为李承江除掉一个碍眼的角色,绝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胡菁不能带大队的人马去找金城公主。身后带着大队的人马,宫墙上不明所以的士兵,也有了射箭的理由。
胡菁甚至不能穿着盔甲不能带着武器去找金城公主!
但是现在,胡菁没有迟疑的时间。
胡说颤声说道:“非常危险!这是送死!”
但是胡菁不理她了,自顾自往外面走去。
胡说忙小碎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