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李承天有刺杀李承世的动机。但是有动机不代表着李承天已经付诸行动。很显然,今儿个的事情,是有人帮李承天行动了。
但是胡菁虽然关心着尉迟海棠,却也无能为力,于是吩咐胡说,好好关注一下某个宰相府的风吹草动;又吩咐说道:“吩咐我们在太子府的人做好准备,如果有个万一,一定要保证尉迟海棠和小皇子的安全。”
胡说露出苦笑的神色,说道:“小姐,前些天太子府清退了一批人,我们原先留下的两个人手也被清退了。因为这几天事情多,消息传过来有些迟了。”
胡菁眉头皱起来。
胡说说道:“是前天早上郑棐娘娘协同海棠小姐两人一起做的,一起被辞退的还有一百多下人,当时肃王遇刺的案件还没有发生。我们认为是因为太子府入不敷出的缘故,与其他事情无关,我们的人应该也没有暴露。”顿了顿,说道:“不管怎么说,太子府暂时不会再招收下人,我们要再将手伸进去打探消息,有些难了。”
胡菁点点头,叹息了一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罢!”顿了顿,又说道:“经济上能帮助他们的,就帮一点吧。”
胡说点点头,说道:“只怕海棠小姐不肯要。”
的确,现在这事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李昱陛下终于爆发了雷霆之怒,李承天被皇帝陛下踹了一脚,额角都摔破了;皇帝陛下还不解气,吩咐大宗正将李承天带走,关进了宗正所!
宗正所的围墙很高——
最关键的一条是,这个宗正所里关过不少犯了大错的凤子龙孙,有的直接被关到老死,还有些幸运一些,被关上三五年才放出来!
不管是哪一种结局,李承天的太子之位,是丢定了!
朝野震动。
胡菁更关心的是郑棐与尉迟海棠。
好在皇帝陛下暂时并没有迁怒家眷与子孙的迹象。郑棐带着岑儿跪倒在太极宫面前为太子求情,皇帝命徐贤妃出来,好言好语劝说郑棐带岑儿回太子府,徐贤妃还送了岑儿不少小玩意。
太子府人心动荡,但是尉迟海棠也算是军人世家出身,虽然不曾舞枪弄棒,却也见过雷霆手段,再加上前一阵曾经辞退过一群人,剩下的都是老人,因此局面也还算稳定。
出乎众人预料的是,得到消息之后的肃王殿下,第一时间跪倒在大明宫前,恳请皇帝陛下冷静息怒,认为储君乃是国本,请皇上不要轻易动摇国本。
朝野之中,人人交口称赞。但是皇帝陛下终究没有给肃王殿下这个面子。
太子被关了,肃王府邸,说句门庭若市还是轻的,各路求见的人马排成长队,蜿蜒迤逦,足足有一里路。于是呢,卖遮阳伞的,卖酸梅汤的,卖各种吃食的,各路小贩脸上笑开了花。
值得一提的是金城公主,她一边前去太子府安慰尉迟海棠和郑棐,一边命人拉着一车可折叠的小板凳前来贩卖,每个卖了三两银子的高价。此外还有程花花程大小姐,一小块蛋糕五十个大钱,被人骂做奸商。
小板凳的设计很简单,如果是寻常人贩卖,不到一天仿制品就能铺满整个长安城。但这是金城公主的生意,谁敢模仿?
所以只能眼睁睁金城公主挣了个盆满钵盈。
好在守在肃王府门口的人,都算是有钱的,即便是帮主子排队的奴才,也能回家向主子报销这三两银子的费用,所以这也不算哄抬物价,也不算干扰了长安城的民生。
众人望穿秋水四五天之后才得到消息,当日肃王殿下离开皇宫之后竟然直接前往城外将作监,竟然一直呆在将作监里,接连着四五天都没回家。
这下可苦了排队的人。分身乏术,怎么办?
于是有聪明的人,就出城去了,想要在将作监门口排队。
但是将作监乃是国家军事重地,外面三四里就有军队把守着,哪里能让你排队?只好在好几里路外的路口等着。
遮阳伞与小板凳更贵了。
费尽心机要钻营的人,再也没有想到,将作监的一间办公室里,胡菁与李承世,正谈论着他们所想不到的话题。
“你确定你要回封地?再与你说一遍,你现在距离那个位置,近在咫尺。”
“你不是说我不适合那个位置吗?而且我也发现了,我对那个位置没想法还这么危险,如果我真的对那个位置有想法了,还不知要面对什么呢,你知道我一向是贪生怕死的。眼下有更容易的路子让我千古留名,所以我就不选那个位置了,谢谢。”
胡菁不由莞尔。这么爽快就承认自己贪生怕死,这似乎也是李承世的优点之一。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居然不想那个位置了?你确定了?”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是舍不得你手上的那些人。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个唾沫一个钉,咱们还是讨论一下人手的分派问题。……嗯,张大山我要带走。”李承世意气风发,“这个人擅长选矿,人家都说我那封地出煤,我要好好看看,说不定就能发一笔。”
“好,给你带走,但是这个楼天宇,你别想带走。擅长选矿的,带走一个就够了……”
“不成,一个怎么够,你手上那么多人,再分我一个!”李承世底气很足,“每个方面我至少要两个人,一个出去干活,一个留下办学……我要在肃州办一个百工学校!”
“不成?既然不成,我就一个都不给。”胡菁将一桌子的资料都收拢过来,压在自己的胳膊底下:“你要办学,自己找人去,我手下的人,一个都不给你了。我培养这么几个人容易吗,给你几个已经是给你面子,现在居然得陇望蜀了……”
李承世面目狰狞:“将人给我,我让你的钱庄开到肃州去!”
“这算什么条件?”胡菁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你肃州地方的鸟儿一年能生几个蛋?我将钱庄开到肃州,估计十多年都要赔钱。得益的是你,不是我!”
李承世咬牙切齿:“哪里有你这么吝啬的!别忘记了,这些年本王在将作监也是花了大力气的!”
胡菁哼了哼,冷笑:“可是你也在将作监得到好处了!”
李承世拍案而起:“你再吝啬……小心我直接出去,登高一呼……我就开出每个月一百两银子的价钱,我直接挖人!我让你做将作监的空头主管!”
胡菁笑:“你挖吧……反正我会将玉玲珑扣在手里,扣到她老死。”
气势汹汹的李承世,当下就如一个泄气的皮球,委顿了下来;正睁着一双美目看着两人斗法的玉玲珑,当下就红了脸,跺脚叫道:“县主!”
玉玲珑转身就跑出去了,胡说忙跟上。李淳就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捧着肚子,前仰后合。
胡菁瞪了李淳一眼,眼睛落在边上的梨花枪上。李淳急忙闭嘴。
胡菁悠悠然笑:“我有玉玲珑在手,偌大一个将作监,偌大一个府邸,什么杂事儿都不用愁烦。再说她曾经是皇帝陛下的才人,是皇帝陛下赐给我的,我将她留在自己身边,谁也不能说我耽误了她的青春……”
李承世低声下气,片刻之后才说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胡菁鼻子哼哼:“我什么时候发现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的,你以为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挺好,是不是?你与玉玲珑商量,你先走,然后玉玲珑辞工回乡去找你是不是?你以为这样做,就能瞒过天下的耳目,正大光明呆在一起?”
李承世只能有些慌乱地解释:“玲珑的意思,不是要瞒着你。只是她曾经是那个身份……还是不给你知道好,免得……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慢慢告诉你……”
但是他的解释,胡菁如何肯听?冷笑着伸出两个手指:“给你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带走玉玲珑,一个选择是给你带走将作监的三分之一人马。选哪个,你自己看吧。”
现在,胡菁趾高气扬地走人,留下呆若木鸡地李承世。李淳很同情地看了李承世一眼,拍了拍李承世的肩膀:“你这事儿的确是做错了。玉玲珑曾经有那么一个身份又如何?你主动要求回封地,皇帝陛下心疼你都来不及,哪里会与你计较这么一点破事儿?别说是十多年前的才人了,就是你向皇帝陛下要现在的才人,皇帝陛下说不定都准了。”
李淳深沉地叹息:“可是,你现在得罪安国了,你知道安国的心眼,也就比针鼻子大那么一点点……你别想着美人人才二者兼得了,还是想着怎么做选择题吧。”
然后李淳也走了,留下一个苦瓜着脸的李承世,胖胖的脸上全都是汗珠。
好吧,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忍不住说话了。回到自己住所,胡说就殷勤请胡菁坐下,然后开始说话:“小姐,您既然打算成全玲珑姐姐,又何必吓唬肃王殿下来着……可怜的,您看他那张脸上,全都是汗珠呢。”
“你可怜他们,谁来可怜我呢?”胡菁翻了一个白眼,看着边上的玉玲珑一眼,说道,“胡说,你是一个实诚人,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被人卖掉也不知道!”
胡说吓了一大跳。边上正处在羞恼之中不知如何自处的玉玲珑,听闻这样轻飘飘的言语,身子一个激灵,竟然是“噗通”跪下来了。
只有胡说,依然一头雾水。但是她也是一个明白人,当下也不敢说话了。
胡菁淡淡笑道:“玲珑姐姐,你跪下来做什么。胡说已经说明白了,我就是打算成全你的。你好歹也服侍了我十多年,现在也三十岁了,我总不能让你这一辈子没有着落。只不过你们瞒着我,我很生气,所以打算折腾一下李承世罢了。”
玉玲珑脸色苍白,身子整个在发抖,说道:“小姐……明鉴!除了这一件事之外,玉玲珑对小姐,绝对没有二心,天地可鉴!”
胡菁摇了摇头,苦笑说道:“七年前我信了你一次。这七年,在将作监和府邸的账目管理上,你的确做得很好,尽心尽责,所有的账目都清清楚楚。……但是,你真的敢在太阳底下说一句,你对我,绝对没有二心?你真的从来不曾出卖过我?”
玉玲珑磕头,才两下,额头已经见血:“可是……小姐……”只是后面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胡菁笑得优雅而沧桑:“玲珑姐姐……我还是叫你玲珑姐姐吧。你还记得多年前你与我说过的那句话吗?你对我说,为了天下苍生的利益,为了让你的主子不至于犯错,你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正因为你说了这么一番话,所以我相信了你。现在,我想要问你,将我卖给李承世,也是为了天下苍生的利益?或者也是为了我的利益?”
这话不响,却是一个晴空霹雳。胡说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再也不能合拢。玉玲珑抬起头,额头已经鲜血淋漓,凄凉地一笑:“我还以为,小姐您不会知道……却不想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是的,小姐,关于您与肃王殿下是一对的传言,是我在幕后主使。”
胡菁摇摇头,笑容里藏着几分凄凉,几分忧伤:“我自认为对你也算是推心置腹,竭力相助。你的老母我帮你奉养,你的妹妹是我帮忙准备的嫁妆。这些年来,也给你置田置地;你的妹夫的职位,也是我出面拿下。我想着,就是一个石头也要被我焐热了,你为什么还想着李承世?竟然胆敢扣下吴王给我的回信?心心念念想要将我也弄进李承世的肃王府?”
玉玲珑抬起头,与胡菁目光对视,竟然不再躲闪:“县主殿下……您可知道,正因为您对我这么好,所以我才要尽心竭力报答您,所以我才会想办法……成就您与肃王殿下的姻缘?”
玉玲珑的回答,却是让胡菁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她真正想不到,玉玲珑的逻辑……究竟是怎样长的!
玉玲珑咬牙笑道:“是的,县主殿下,奴婢认为,嫁给肃王殿下,成为肃王殿下的妃子,对于您而言,是最好的选择!肃王殿下是皇次子,而之前的皇长子并不成才;只要稍加操作,肃王殿下的太子之位,就手到擒来!只有成为肃王殿下的妃子,您才能一展才华!到那时候,整个天下,都能成为您棋盘上的棋子……”
竟然是这样的逻辑!胡菁只觉得匪夷所思。
胡菁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些年你将吴王殿下发给我的信件收起来,也是这个意思?”
玉玲珑点头,说道:“奴婢也知道,殿下与吴王殿下关系密切。如果不是因为皇帝陛下的原因,也许您就嫁给吴王殿下了;吴王殿下的王妃身子很不好,只要她去世,您嫁给吴王殿下的妨碍就全都没有了。但是奴婢依然想说,让您嫁给吴王殿下,对您来说是极大的人才浪费,对于天下苍生而言,那是极大的不负责任!虽然您一再表示不会嫁给吴王殿下,但是站在奴婢的立场上,奴婢必须杜绝一切的可能……所以奴婢就将吴王殿下寄给您的信件,全都收起来了。”
胡菁轻轻地笑了两声,苍白的容颜上,霜花绽放:“好大的野心啊。我的前程,都由你做主了。”
“不是野心!”玉玲珑蓦然激动起来,叫道,“不是野心……奴婢自己本身,虽然有着一个留名青史的梦想,但是却没有多大的野心!奴婢只是为姑娘您感到不值……您主管巴州一地,一地百姓都因为您而受惠;您掌管兴旺钱庄,一年的收入,抵得上江南半壁的税收!您掌握将作监,将作监的各种发明就层出不穷!您完全可以登上更高的位置!奴婢曾经想过,如果给殿下您一个宰相的位置,您也可以做好它,甚至会超过现在的那几个宰相!如果能让您执掌天下,那是天下苍生的幸运!可是这该死的祖宗规矩,女子不能做官,皇帝陛下用您掌握一个将作监就已经是冒了天下的大不韪!这七年我也看清皇帝陛下的态度了,他给您的,只能到这个地步……所以我才会另外想办法,我不能看着您的一生,就这样白白荒废掉!”
玉玲珑太激动了,激动得语无伦次。胡菁看着面前这个浑身颤抖的女子,禁不住微微叹息:“就这样?”
玉玲珑喘了一口气,又说道:“是这样,是这样,是这样!我也知道,肃王殿下在做学问方面,的确是出类拔萃,他是一个天生的读书种子,但是他不适合做皇帝!但是他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愿意听别人的意见,他的性格温和,这是最好的主上!您如果能嫁给肃王殿下,做他的侧妃,过上几年,皇后之位也可期!那时候您就可以辅佐肃王殿下,这万里河山,就可以由您做主!”
胡菁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清秀美丽的脸庞上,已经是一片狰狞。微微叹息,说道:“我给李承世出了一个题目,李承世现在还在纠结。他定然想不到,你并不在乎他,你在乎的是他有可能继承到的皇位!”
玉玲珑凄然一笑,说道:“谁说我不在乎他?我在乎他!就在我沦落冷宫的几年里,在太监宫女们人人都要在我的头上踩两脚的时候,在主管太监几乎将我打死的时候,只有他来帮我,帮我求情,甚至给我带来了伤药……我喜欢他,我明明知道这种喜欢很可能要了我的命,可是我依然喜欢他!”
胡菁明白了。上一世玉玲珑与李承世之间并没有多少纠葛,那是因为当时玉玲珑沦落冷宫不久,自己就出现了。自己找机会将玉玲珑救出苦海,玉玲珑也因此间接与李承天扯上关系,自然不会将李承世放在心上了。
而这一世,自己却是在巴州呆了三年之后才进京。玉玲珑在冷宫多呆了三年,而李承世又经常进出皇宫,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除了肥胖这个缺点之外,简直完美。对于一个身在悬崖底下的女子而言,李承世的出现,完全符合她对爱情的幻想。
两人也许在那时就定情了。
所以李承世来找胡菁,玉玲珑就想尽办法为李承世说好话,在胡菁有所怀疑的时候,甚至愿意以死明志。
胡菁微微苦笑:“我听说,你如果真正喜欢他,你就会不自觉地想要占有他。可是你不同,你甚至愿意让他娶上更多的女人!”
玉玲珑血流满面,她的微笑有些狰狞:“县主殿下,您说的是您自己?您与我……是不同的。您认为,喜欢就要占有,不能占有就不如不要。但是那只是您——您一向飞翔在高高的云端,哪里想过我们这等人的想法?对于奴婢这样的人而言,只要是一个男人,只要肯对你付出一丝真心,我就愿意以性命相许!——所以我与玉儿姐姐关系极好,我也愿意肃王殿下娶了您做侧妃,如果有可能,我甚至会用我的性命,去为您铺平那条皇后之路!因为肃王殿下与您,都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两个,我这条贱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胡菁不知道该怎么评判,她只能苦笑着摇头,说道:“你的想法我不理解,你也不值得这样。这些年肃王殿下已经明白表明了他的态度,相对于那个皇位,他更感兴趣的是我们正在研究的科学技术。而且他对我也并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你如果真的爱他,那就应该理解他。”
“不!”玉玲珑声音坚决,“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必须督促他,甚至逼迫他!玉不琢不成器,人不逼不成才!至于他对您有没有男女之情,这……很重要吗?”
胡菁苦笑说道:“原来,你认定,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是所谓的成才。我明白了,你所谓的爱,其实是一种比我更自私的占有。你根本不管肃王是否会感觉幸福,你根本不管我是否会接受,你只是一厢情愿地认定,只要事情按照你设计的方向走,我们都会理解你,我们都会感谢你。”忍不住摇头,说道,“肃王会爱你,会因为你纠结,他真的是有眼无珠。”
玉玲珑怒了,尖叫起来:“不,肃王殿下会理解我的,他知道我是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我与你打赌,在我与一群工匠之间,他会选择我,不会选择那群工匠!”
胡菁已经不知道该怎么与玉玲珑交流了,所以她就直接伸手:“既然肃王会选择你,那么你就将那几张废弃的空白圣旨给我吧,我不放心。”
玉玲珑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片刻之后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有那玩意儿?”
胡菁看着玉玲珑那已经变形的面孔,微微叹气:“你刚进我府邸时候抱着一个大包裹,无论多少吃力都不许别人帮你,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那玩意给我吧,我不能让你带着它们去肃州。”
玉玲珑长叹一声,终于将藏了十多年的空白圣旨拿了出来。看着那几张空白圣旨,胡菁当下援笔挥毫,写下了一道诏书。
那是一道赐死玉玲珑与李承世的诏书。
玉玲珑脸色惨白。
胡菁淡淡说道:“这圣旨我收着,如果一切好,那当然好;以十年为期限,十年之后,我会烧了它。”
玉玲珑很有识人之明,李承世果然选择了玉玲珑。但是胡菁终究还是给了李承世一批人才,这不是为了李承世,而是为了玉玲珑。
只有给李承世足够的科研人才,才能将李承世的兴趣牢牢绑定在科学研究上,只有李承世专心致志搞科研,玉玲珑才没有兴风作浪的时机。
将玉玲珑嫁给李承世的事儿当然不必瞒着皇帝陛下,事实上皇帝陛下也差不多将玉玲珑给忘记了。虽然在卫道士的眼中看来,这事儿有悖人伦,但是皇帝陛下又不是卫道士。再说他与玉玲珑根本没有行过夫妻之事,更是无所谓了。
只是胡菁还是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给玉玲珑换了一个名字。也就是掩耳盗铃,给皇家留一个面子罢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让想要投机的众人更加手足无措的是,肃王殿下还没有从将作监里出来,京师里又传来皇帝陛下诏令吴王李承源回京的消息。
吴王……回京?在这异常敏感的当口?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选吴王做太子?
呼啦啦,将作监与肃王府门口的人立马少了一半。
金城公主气得在家里跺脚大骂:“要走,也要将小板凳买了再走啊,这么多的小板凳,要运回长安城可真的不容易!快马加鞭派人去告诉吴王哥哥,即便回京也不要轻易接人拜帖,我还有五百张小板凳没卖掉!他如果不合作,我就退货给胡菁!”
程花花却不生气,她的蛋糕是长久生意,人少一点多卖半天就是了,不用像金城公主那样运来运去。另外多派两个人在吴王府邸门口守着就是了。
在分身乏术的投机者在纠结究竟去肃王府还是去吴王府门口排队的时候,胡菁已经策马出城。
七年的思念汹涌而来,几乎要将胡菁整个都给淹没窒息。
七年未见,男子的样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嘴角是一样温柔的笑意,眼睛是一样温润的深沉。
时光在这个男子的脸上,似乎已经停滞了,胡菁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上面似乎有些笑纹?
莫名其妙地,她的眼睛里就充满了泪水。她噙着眼泪笑着,眼前已经一片朦胧,但是她却舍不得眨眼睛。
十年的辛劳,不就等待着今天?
李承源也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子。他也舍不得眨眼睛,他也很害怕,只要一眨眼,面前的女子就会消失。
李承源微笑着说:“这七年,我很想你。”他很平静地将这话说出口,就像是寻常的闲聊一般——不,这本来就是闲聊。
胡菁吸着鼻子,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我知道……”
见到之前,胡菁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事情要解释。胡菁担心李承源责怪自己为何不会信,胡菁担心李承源会责怪自己怎么与李承世走得这么近,胡菁担心李承源会认为自己已经将他忘到九霄云外。
但是看见李承源了,才发现一切都没有必要。
李承源不会责怪自己不给回信,李承源不会责怪自己与李承世闹出很多暧昧的纠纷。温和的男子,就在自己面前站着,与七年前一模一样。
似乎七年的光阴未曾逝去,又似乎是又重生在了七年之前。胡菁吸着鼻子,说:“我也想你。”
李承源微笑着说道:“我知道。”
其实很多话都不必说,热恋中的男女,心灵本来就相通;即便是长达七年的分离,也不能使它稍稍堵塞。
然后李承源又说:“我听到了很多传言,说是你要与我二哥成亲。”
胡菁微笑:“可是你不着急。”
然后胡菁又说:“我也听到了很多传言,说是你又立了一个侧妃。”顿了一顿,说道:“可是我也不着急。”
两人就这样说着寡淡如水的话,也不知往边上躲避一下似火的骄阳。
终于还是跟在后面的胡说急了,跺脚说道:“小姐,你再站在路中间挡着,人家马车都要撞上来了!”
好吧,两人只能让路。
闲话少说,皇帝的旨意终于颁布,肃王养了十多年病,身子已经转好,三日后就藩。
肃王府邸瞬间门前冷落车马稀。
皇帝的第二道旨意也下达了,吴王充当监军,跟随大军前往高丽,五天后出征。
吴王府邸的车马立马少了一半。
皇帝的第三道旨意吩咐了,皇帝嫡出第三子、排行第九的皇子李承民,温良谦恭让,册封晋王,将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的皇家园囿,改成晋王府。令徐太傅做晋王的先生。
于是,新挂牌的晋王府邸面前,车马再度排队。
只是这园囿改成府邸,有好多工程要做。在门前排队的,不免要吃很多灰尘。不过攀附晋王是多么愉快的事情啊,吃点灰尘算什么?
当然了,肃王回转封地,没有多少人相送。
胡菁站在灞桥之上,看着岸边被折得光秃秃的垂柳,忍不住摇头叹息:“肃王殿下,看起来你的人品的确不咋的,交往了这么多文学之士,竟然连一首送别诗都没有。”
李承世却是满不在乎:“写诗?写诗又不能当饭吃。哪里及得上我身后跟着的一群才智之事,几个技术的推广,就能造福万民。”
胡菁忍不住笑道:“也不知当年是谁,每天摆酒宴请宾客做歪诗的。”
李承世昂首挺胸,说道:“那是谁?反正不是我。玲珑,你知道那是谁么?”
站在李承世边上的玉玲珑,掩嘴笑了笑,却不搭腔。
这是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子,虽然受了胡菁的威胁,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外露。
李承世大感颓然,愠道:“现在终于明白了,所谓的读书人都是不可信的,本王前些年花钱如流水,今天竟然连一个送行的人都找不到……”
正在这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有人高声叫起来:“肃王殿下,请留步,请容许我等为您践行!”
众人忙往后看去,却见一群书生服饰的少年青年,正策马而来。
李承世大感满意,对胡菁笑道:“看起来本王的人品还是过得去的。”笑着迎接上去,说道:“带了酒菜没有?带了笔墨纸砚没有?”
胡菁扁嘴,对玉玲珑笑道:“这写诗又不能当饭吃,等下劝一下肃王殿下,少喝一点酒,少做两首诗,趁早赶路去……”
声音虽然很轻,李承世却是听明白了,当下回头,悻悻然看了胡菁一眼,说道:“且不要欺负我,等下三弟远行,这长安城除了你能找到一个送行的人,算你厉害。”
胡菁笑:“那不是远行,那是出征,皇帝陛下会亲自带着文武百官过来,与你灰溜溜回封地,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可比性。”
李承世颓然,然后迅捷换了一副表情,满脸堆起笑,与那些酸臭书生谈论诗文去了。
好吧,李承世说对了,李承源出征,果然没有什么人相送。
带兵前去高丽的是程大魔王与牛一进,这两个与胡菁都算是熟人了。自从上次在程大魔王家酒醉一场之后,胡菁就与将门几个魔王都亲近了许多,将作监有什么新奇货色,自己发明了什么好的小吃,有空也会派人往几个魔王家中送一点。虽然不曾有过更加亲近的举动,但是却也熟悉了;尤其是程家。
李承源的身份是监军。
现在呢,大军还未曾开拔,正各自做着准备;李承源已经前往中军帐,与两位元帅相见。
李承源与这两位都不算太熟。虽然当年曾给尉迟炯明和牛一进送过黑火药的配方,牛一进也很领情;但是因为身份关系,之后这十年依然是少有来往。
就是现在也一样。虽然皇帝陛下已经定下了太子,程魔王与牛一进,依然不能随便与李承源表示亲近。
于是,验过虎符,验过皇帝陛下的诏书,明确了一下各自的工作任务,李承源就与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略略有些尴尬了。
但是工作要求,李承源又不能到别处去。
正在这时,听见外面有人禀告:“将作监胡监正带着三百工匠前来交接。”
胡菁快步进了中军帐,与程晋素交割了文书,自然有人下去,安排胡菁带来的人手。
胡菁就笑着对三人行礼,站在李承源跟前,笑着说道:“殿下远征,我还有一些礼物要送上。”
胡菁招手,外面就有人捧着一个大包袱过来:“这是将作监新研制的精钢锁子甲,再厉害的弩箭顶多也是一点皮肉之伤。”
胡菁笑着将锁子甲展开,呈给众人看,笑道:“这玩意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比寻常盔甲更加轻便,不会给马增加负担。这精钢也难得,就柔韧度而言,比寻常钢材还要好上三成。只是这种钢材现在还不能用高炉来量产,只能靠将作监两位工匠一锤子一锤子砸出来的。寻常工匠还砸不出来。”
李承源还未曾表示,就听见一个铜锣一般的声音在边上响起:“胡家女娃子,这盔甲是送给老夫的吧,老夫看着挺喜欢……”
在李承源还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大手就从左边伸过来,将面前的锁子甲一把抓起。这锁子甲好生沉重,也幸亏这只手力大无穷。
李承源目瞪口呆,看着这半道冒出来的强盗。但是这强盗却是丝毫不觉羞耻,依然洋洋自得:“胡家娃子,三皇子是监军,平常呢就呆在后方,所以这么好的盔甲给他也是明珠暗投,也是浪费是不是?所以就孝顺伯伯了吧,叔叔能派大用场。”
李承源气若游丝地表示:“伯伯只管拿去。”
胡菁笑靥如花:“程伯伯啊,你记得,你欠了吴王殿下一个大人情,一件盔甲,很可能是几条命啊,马马虎虎咱们就算是三条吧……”
这下,气若游丝的换成是程晋素了:“这……太贵了吧?”
胡菁非常诚恳:“没关系,没关系,这交易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您可以退货的。”
牛魔王看不下去了:“程晋素,你还要一点老脸不?”
“我就知道牛伯伯会帮侄女主持公道了。”胡菁笑得春花灿烂,“牛伯伯,侄女照着你的身材,给您定制了一件锁子甲,您先看看合身不合身,如果不合身的话,我派工匠跟着您走一程,两个晚上的工夫也就修好了。”
然后程魔王跳起来了:“为什么牛一进有,我就没有?你不是也称呼我做伯伯吗?”
胡菁睁大了无辜的双眼:“有啊,怎能不给程伯伯准备呢?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您不收我送您的,您一定要抢了吴王殿下的,您这是故意欠吴王殿下人情吧?您一定是故意吧?”
程魔王气得险些闭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