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恭,请公子坐下。”太上宫宫主客气道。自从帝凰羽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后,大部分人都敬称她为公子。倒不是不想叫盟主,实在是帝凰羽说,她虽夺魁,但并不想成为武林盟主。在帝凰羽的要求下,武林盟主依旧是段九江,而鉴于帝凰羽的特殊性,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称她公子。
帝凰羽在椅子坐下,神色从容淡定,饶是太上宫主这般年长的人,她亦是没有因为其威势而有半点退缩。
太上宫主对帝凰羽的从容十分欣赏,满意地一点头,问,“公子前些日子便派人上门通告,今日又备了如此厚礼,老夫受之有愧,只是不知公子有何事相求?”若是一桩难事,即便他眼红那血蟾蜍,他也实在不能答应。
“可否,让在下与夜门门主见上一面?”帝凰羽犹豫着开口,似乎生怕太上宫主不答应,她又补充道,“一面就好,也不需要那么那么长的时间。”
“这……”太上宫主犹豫地皱起了眉,斟酌着开口,“公子,并不是老夫不同意,只是夜门门主已经消失了七年之久,太上宫也四处寻人,无奈就是寻不到。”这句话的确不是假话,他们这些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只是夜门门主武功绝顶,他们也无法找到他的容身之处。
帝凰羽脸上的神色一滞,虽然戴着面具看不出,但眸子却是略显暗淡。找不到,怎么会……抿了抿唇,帝凰羽问,“可否告知在下,夜门门主因何失踪?”七年前失踪的话,莫不是因为……
帝凰羽的猜测并未有误,只见太上宫主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夜门门主夜歌虽是太上宫之人,但却是因为欠前任宫主一个人情,才会担任夜门门主一职,但也不过十年。”想起那段日子,太上宫主神色有些幽远,“那十年,夜歌仅有一名弟子,那人就是帝尊王朝的摄政王妃李洛伊。只可惜红颜薄命,洛伊早早丧了性命。夜歌那人最是疼爱这个弟子,倾囊相授,却没料到会得来如此噩耗。所以心灰意冷,不告而别,至今都没有下落。”
帝凰羽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紧缩,神色晦暗不明。太上宫主所言她并不怀疑,他们没有丝毫恩怨,他大可不必编出如此谎言来糊弄她。只是,她不甘心。她这么久才收集到的线索就这么断了,天下之大,找这么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实在是难。
帝凰羽的沉默让太上宫主有些疑惑,不由开口,“公子找夜门门主是有事么?”
“有。”帝凰羽点头,却是戚戚一笑,“不过,现在没了。”她想询问母妃的事,但这件事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包括夜歌,因为她不信任任何人!事已至此,帝凰羽便没了逗留的打算,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盏,帝凰羽站起身,“多谢前辈茶水款待,在下告辞。”走出了一步,帝凰羽忽然转过身,“对了,给前辈提个醒。这天下烽烟将起,太上宫若想延续下去,就不要掺和其中。至于如何,宫主也是个明白人,在下相信宫主明白。”
太上宫主略微一琢磨,顿时恍然。他们太上宫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难免会被朝廷招安。但,天下四分,还有那么多的小国,无论选了谁,都势必要趟这块浑水。输了便是万劫不复,赢了也会是粉身碎骨,他们在朝廷眼中不过是个棋子。对于帝凰羽的好意,太上宫欣然接受,抱拳一礼,“多谢公子提醒。”话罢,他看向一旁的江少恭,道,“少恭,送公子出门。”
“是。”江少恭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他朝帝凰羽伸出了手,“公子请。”
乖顺地将帝凰羽送至大门口,江少恭还未说些什么,帝凰羽已经冷淡地开口了,“今日之事,在下希望少城主烂在肚子里,只当在下今日没有来过。”
江少恭一愣,“为何?”这世间多少人在寻找夜门门主,就算有人知道他也在寻找夜门门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就不能说?
“没有为何。”帝凰羽淡然转身,却是没给江少恭一个解释。世人皆知夜门门主乃是李洛伊的师父,本来凤惊澜就在怀疑她的身份,如今落实了岂不是要暴露?虽然现在凤惊澜的怀疑已经暂时打消,但很快他便会怀疑这张脸的真假。玄门内门的宝贝那么多,怎么可能连张人皮面具都没有?
对于帝凰羽的高冷,江少恭撇了撇嘴。之前明明还不是那么难相处,怎么说变就变?阴晴不定的,像个女人!
坐上马车,车厢内没有他人,非花望着帝凰羽紧抿的唇,问,“公子,您为何如此执着夜歌这个人?”他看得出来,在得知夜歌下落不明的那刻,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帝凰羽瞥了他一眼,“问些该问的。”
帝凰羽的回答相当迷糊,似乎是有意避开某些核心的问题。非花稍稍眯起眸子,心却难受得一堵。公子这是不想告诉他?为何?难道是她不值得信任么?!
“非花。”正当非花胡思乱想的时候,帝凰羽幽幽出了声,“如果上天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失去的已经失去,但你能够得到新的一切;二是执着过去,给你一颗坚强的心,在路的尽头给你准备了你最想得到的东西……你会如何选择?”
“公子?”非花疑惑地望着她,不知她这是何意。
“你只管回答就好,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帝凰羽捧起手边的书卷,似乎这只是个漫不经心,一时兴起才会问出的问题。
非花想了想,不知为何,心底蓦然有些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答道,“回公子,失去的东西已经失去,那就意味着不可能再回来。非花不是个念旧的人,只想好好守住现在的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帝凰羽,眼中浓烈的色彩发光发热,帝凰羽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掩唇一咳,帝凰羽故作不知,“正如你所见,我有我想守护的。”翻过一页,帝凰羽淡淡一笑,“所以我要走的是第二条路。”
非花似懂非懂地点头,脸上有着稚子的迷茫。帝凰羽却也没有深入解释的打算,“往后,你会明白的。”
找不到夜门门主,帝凰羽便也没有了逗留在此处的打算。第二天让人备了马车,任由玄衣三人整理行装。乔语妍早在昨日帝凰羽高之后就整理好了衣物,她的行李十分简单,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物。至于其他东西,早在璇玑子众人回玄门之时,她便委托任苒带回了玄门。
城主府得知帝凰羽离开的消息,也马不停蹄地派人过来送行。江泽忙于武林大会后续的事宜无可脱身,所以来得是江少恭。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江欣梦也跟着一起来了。
“等你再来武城。”江少恭笑得十分好意,从侍从手中接过饯行酒,递给了帝凰羽,“此去经年,重逢无期,还望公子多多保重。”
帝凰羽也不矫情,潇洒地接过,一饮而尽,倒扣酒盅,“多谢少城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往后事务繁忙,大抵是没什么时间了。不过在下保证,若是有机会游历四国,在下必然先来拜访武城的各位。”
江少恭笑了笑,却将视线落在了身边的江欣梦身上。沉默了一下,他说,“韶千公子,舍妹有话想同公子讲,还望公子行个方便。”其实他不明白,明明妹妹已经将韶千放下,为何还要特意前来送行?送行也就罢了,偏偏还要说悄悄话,她就不怕影响了闺誉嫁不出么?
帝凰羽愣了一下,点头,“好。”
江少恭挥退了下人后,瞥了眼自家妹妹,也径直走到了一旁远处的地方回避。帝凰羽看着江欣梦,问,“江大小姐何事?”
“你喜欢非花姑娘?”
江欣梦的问题实在是有些无厘头,帝凰羽也不免愣住了。愣了一瞬,帝凰羽脸色蓦然一黑,有些咬牙,“江大小姐多虑了,在下与非花不过知己之交。”
“那还真是稀奇。”江欣梦微微笑了起来。这段时间醉星楼花魁消失,而后出现在韶千身边的消息可是闹得满城风雨。人家姑娘对他死心塌地,他倒是好意思把人家姑娘当成知己,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感情迟钝,还是压根就没生那根情筋。
“江大小姐何出此言?”帝凰羽不解。
江欣梦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块木头,好在我已经收回了所有心思,不然可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在帝凰羽越发不解的注视下,江欣梦脸色一正,“韶千,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这样的江湖儿女一样敢爱敢恨。非花姑娘既是认定了你便是一辈子,女儿家又有多少光阴值得去糟践?还希望你好好想想,若是不喜欢,早些说清,对人家姑娘也是种负责。”
负责?帝凰羽嘴角微微抽搐,非花一个大老爷们还需要负责?再说,又不是她不让非花离开,分明是她被赖上了好么?只是这些话帝凰羽实在不好说出口,只得点了点头,黑着脸应下。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江欣梦松了口气,又盈盈笑了起来,眸光涟涟,美不胜收,“韶千,其实我还挺感激你的。虽然你拒绝了我,但你也让我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对我百依百顺的。”话罢,她十分利索地址拍了拍帝凰羽的肩膀,笑得很柔和,一点都不像当初两人见面的跋扈,“你这个朋友我是认定了,等回头来武城,我让我哥带你玩遍全城。”
对于某人的直爽和利索,帝凰羽也不免笑了起来,点头,“好。”
回程的时辰到了,帝凰羽辞别众人,踏上车辕,坐进了马车中。望着窗外远去的武城,帝凰羽心里是从所未有的复杂。非花瞧着她,问,“公子若是恋恋不舍,大可以后再重返此地。”
“不。”帝凰羽却是坚定地摇头,放下车帘,收回视线,“我并没有什么不舍的。”即便有所牵绊,但终归会被时光磨得一干二净。所谓不舍,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