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非花的对话结束后,帝凰羽便回了屋子整理行装。除了必要的衣物外,帝凰羽要带走的还有她十年前压在柜子底的玉箫和玉佩——凤惊澜曾经亲手赠予她的两物。站在桌边,帝凰羽抬手抚摸着盒子上的绒布,一如之前一样的手感,却不自觉的有一股岁月的尘土味。
打开盒盖,帝凰羽拿出那一只玉箫,凰栖澜山那四个字依旧清晰,没有半点被岁月腐蚀的异样。再看那玉箫边静静躺着的玉佩,帝凰羽忍不住叹了口气,将这两个东西收了回去。时至今日,真不知何时才能让这两样东西重见天日。
“小羽。”
正当帝凰羽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当中时,房门被人轻轻打开来。
是叶绫。
帝凰羽转过头,微微颔首,“绫姨。”话罢,她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还温热的茶水倒进杯中,抬手递给了叶绫,“绫姨怎么上我这儿来了?可是有事?”
叶绫微微一笑,接过茶盏放到了手边,“这不是听九江说你要走马上任了么?我瞧着,看能不能帮上你。”视线一转,落在帝凰羽搁置在桌边的包袱,眸光一闪,“你这是在整理行装?”
“是啊。”帝凰羽应了一声,“这不是明日就走了么。今儿再给牧玑他们上上课,便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所以我想趁着他们没来的时候,整理好明天带走也方便。”
叶绫走了过来,伸手掂了掂她的包袱,调笑道,“真是少见你自己整理,怎么?玄衣和十三暂时不在,你怎么不让非花过来?”话罢,一双满含兴味地眸子便紧盯着帝凰羽了,似乎非要从她脸上瞧出什么来。
帝凰羽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却是道,“男女授受不亲,我的行装也有私密物品,若是让他瞧了去,那岂不是白费了我隐瞒的心思了么?”其实她并不想承认,自己与非花摊牌后,再见面就总觉得尴尬。
叶绫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给帝凰羽递去了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其实让姨说,非花那孩子不错。”她掰着手指细细数了起来,“你看,非花样貌也是倾国倾城,才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除此之外还做的一手好菜,你说这天下那个男人能比他还要顾家?最重要的,他爱你爱得连你的性别都能够不在乎,这世上哪里去找这么好又忠诚的男人?”
“绫姨。”帝凰羽有些无奈,“非花的确很好,如果我先遇到的人是他,那我一定不会选择凤惊澜。可是绫姨,爱情只有早晚,没有对错,也许凤惊澜并不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可他也已经等了我十年。这份深情,我不想再欠十年。”
帝凰羽有自己的主见,毕竟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叶绫再想规劝也无济于事。只得叹了口气,问,“你不想负凤惊澜我知道,毕竟那孩子对你的深情我也是看在眼中的。只是……小羽,非花对你用情之深并不亚于凤惊澜,只是你们相遇的时间太短你看不到底罢了。非花是个好孩子,绫姨也很喜欢他,希望你在拒绝他的时候,不要伤透了他的心。”
“是的绫姨,我明白。”帝凰羽点头应允,心中却是在暗暗苦笑。她又怎么希望伤透非花的心呢?可是,以非花现在的态度来看,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与其逼着他放弃,倒不如顺其自然。待他看清楚了一切,也就能够放下了吧。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叶绫微微一笑,拿起帝凰羽的包袱,“这时辰也不早了,牧玑他们应该也快来了。你去准备准备,这边绫姨帮你整理。”
“绫姨,我自己来就好……”
“你赶紧去吧。”叶绫制止了帝凰羽伸来夺取包袱的手,颇为严肃地瞪着眼,“还是说小羽连绫姨的话都不听了么?”
说到这儿,帝凰羽也是万般无奈,抽回手,叹道,“绫姨你最近也没怎么休息好,我怎么舍得让你为我劳神伤身呢?”若是让熊叔知道了,她也少不了一顿骂。
叶绫瞪着眼,对于帝凰羽的话颇有微词,“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你绫姨我虽然年级大了,可身子利索着呢,比起你们这些小年轻也差不到哪去!还说小羽现在就嫌我老了?”
有些时候,女人胡搅蛮缠起来,可不比男人撒泼打滚来的轻。帝凰羽嗅出那一点点危险的味道后,连连摇头,“怎么会呢?就算绫姨老了,在羽儿眼里,绫姨永远都是美人,比起那些年轻女子更加貌美如花。”
哄女人可是门技术活,显而易见,帝凰羽这门技术还不错。简单的几句话,当即就夸的叶绫眉看眼笑,还拿手指戳了戳帝凰羽的脑袋,笑,“还是你这丫头会说话。”话罢,她抽回手,抱着包袱走到一旁的柜子去收拾了。
帝凰羽劝不动,只得无奈地一耸肩,转身离开了。
给楚牧玑五人授课的位置也是随性的可以,只是在玄冰洞窟外的林子里圈了一片空地,随意摆放几张桌案,有的时候连桌案都是没有的。至于供他们席地而坐的席子,帝凰羽从来都是交由他们自己管理,若是拿了,那便坐着,若是没拿,那自然也就站着。
帝凰羽到时,楚牧玑几人还未见踪影,帝凰羽自然也不急,正好这林子便有一处湖泊。位于半山腰,冬天的时候水温偏高,放眼望去雾气弥漫,好似仙湖一般。只是如今正值夏季,湖水无澜,更别说什么雾气了。
但即便如此,帝凰羽依旧看得兴致盎然。他人看山水看得是风景,而帝凰羽看山水看得却是意境以及所悟出的真理。如玄学所教授的,世间万物生生不息,联系更是密不可分。物虽为物,但也是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说是少了他们,人便不再是人。
时而有蜻蜓点水而过,微风绕岸,吹动树叶带起沙沙的声响。帝凰羽探出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可却什么也没抓住。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帝凰羽轻声喃喃道,“已经是这个季节了么?过得真快。”从二十芳华到八岁稚童,再到十五少年和如今的俊秀青年,这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
“握不住的,就像这风……”感受着指缝中流逝的风,温和而又柔软,让人恋恋不舍,却又因为握不住而心生失望。
“你果真在这儿。”低醇迷人的男性嗓音缓缓落下,引得帝凰羽回头一看。看着站在阳光中分外耀眼的某个妖孽男人,帝凰羽几乎被他的笑容亮的睁不开眼。不自主地眯起眼睛,帝凰羽点头,算是应过。
她如此冷淡的反应显然是在男人的意料之内。无奈地一耸肩,楚牧玑摇着扇子走上前,“小师父心情看上去不大好。”略略歪着头,他眼睛盯着帝凰羽完美的侧颜,呼吸略滞。每次看到这张脸他都有种心跳加速的冲动,如果不是小师父是男人,恐怕会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但即便如此,他小师父也是天下第一美男,这样的容颜一出,天下谁与争锋?
帝凰羽的面具自从两年前便拿了下来,除了外人在场时,她便不会戴面具。因为常年戴面具而导致皮肤苍白,看上去颇为吓人,好在这一年有所缓解,面容只是白皙而并不是毫无血色。
听到楚牧玑所问,帝凰羽摇了摇头,“大抵只是有些焦虑吧……”虽然一开始便做好了准备,但圣旨颁下让她继任国师一职却是另外一种感觉。自己堂堂帝尊的太女,落魄之后,居然要到凤天任职,不知道列祖列宗知道后,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至于其他,她还是太担心宸瑾的伤情。
“真难得,小师父这般运筹帷幄,把众人万事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居然也会焦虑。”楚牧玑闷闷一笑。
“哼。”对于楚牧玑的话,帝凰羽冷哼一声,“我既不是神也不是仙,自然是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惧。怎么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我已是驾鹤西去之人了?”
楚牧玑被帝凰羽说的一呛,不自然地咳嗽起来,“咳咳,师父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驾鹤西去,你这不是好好的么?”
“那只不过是个比喻。”帝凰羽转过身,迈步离开。楚牧玑见她离开,也赶紧追了上去,瞥着她问,“师父可是生气了?”
“生什么气,有何可生气的?”帝凰羽奇怪地看着他,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问,“你的掌法修炼到第五层后便卡顿了,若想突破,不如去凤天瑜州的少林寺拜访一下道广大师。”
“你是说掌法始祖,拳师道广?”楚牧玑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来,旋即便皱起了眉头,“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学习掌法都希望得到道广大师的指点,我一介无名小卒,道广大师怎么会指点我呢?”
帝凰羽唇角微微扬起,不禁有些好笑,“别忘了我是你师父。”虽说道广那个人不会轻易指点人,但好在道广与璇玑子是熟识,交情匪浅。作为璇玑子的弟子,帝凰羽自然也见过道广,交情也是不错的,“回头我写封推荐信给你,你交给道广,他自然会帮你。”顿了顿,帝凰羽又说,“对了,别忘了去看望道广的时候,去内门的酒窖里拎坛‘仙醉’,顺路再买些熟肉一并送去。”虽说出家人忌讳酒肉荤腥,但对于道广这个酒肉和尚来说,这两样绝对是他的最爱。
楚牧玑自然是听出了道广的不凡,掩唇一咳,不自然道,“咳,不忌荤腥……那我用不用请大师去花楼一夜风流?”不忌荤腥的话,那应当也不忌女色吧?
帝凰羽却没有回答,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只要你不怕任苒知道打断你的腿,你尽管去花楼。”对于楚牧玑的风流,帝凰羽可是心知肚明。本以为有所收敛,但怎么看着变本加厉了?
“……”楚牧玑微微一晒,却是没在说什么。任苒若是知道……怕是不只是打断他这两条腿,第三条腿估计也保不住。
回到林子的空地当中,另外四人已经稳坐在席子上了。见到帝凰羽过来,四人站起身,行礼,“见过师父。”
在帝凰羽的示意下,四人才坐会位置上。环视一眼五人,帝凰羽开口,“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起码你们每个人都在武功方面有了突出的进步。今日凤帝下旨,要我上任国师一职,明天启程,往后你们还是跟着张长老学习。不过,你们的年龄也不小了,也可以选择出世为官,或是行走江湖。之后如何走,全凭你们自己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