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帝凰羽便再也没有出过门。楚牧玑几人出去玩的时候,不是没有邀请帝凰羽,只是每次出府身后都会跟个小尾巴。索性到最后,帝凰羽只待在院子中研究医术武技,不再踏出院门一步。
她想避开江欣梦,以为不出府就不会被追着,只是她还是低估了江欣梦的执着程度。她是不再尾随帝凰羽,因为从发现帝凰羽不出府起,她就变得每天准时准点来府中拜访帝凰羽。每到午时,江欣梦就会准时来府,带着自己亲手烹制的菜肴。虽然帝凰羽没用一口,全数进了楚牧玑等人的肚子,但江欣梦隔日看到那空空的餐盘还是打心眼里高兴,只当帝凰羽说不是他吃的那话是不好意思。
再过三日便是武林大会,帝凰羽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就差最后一步。这日,她颇有闲情逸致,不仅没有练功,也没有看书,而是拿着瓜瓢给那些自己带来的药草浇水。和种花一样,药草也是需要呵护的,没有人浇水,那便只能自生自灭。
白皙的指尖扶住一片叶子,帝凰羽仔细打量着面前这株月苋草。颜色出类拔萃,可惜就是个头小,不然也是一株优秀的月苋草。如此想着,帝凰羽回屋拿了瓶配置的药水,扒开塞子,缓缓倒入陶盆中。那药水是帝凰羽特别调配的,保证药草所需营养,比起一般的肥料要强上不少倍。
景天领着一名黑衣女子走进院子,一眼望见低头微笑的帝凰羽,面上也随着露出笑容,他走了过去,“公子。”
听见景天的声音,帝凰羽立刻抬眼看去,微微点头。弯下身,把瓜瓢放到一旁盛着半桶水的木桶中。转身走回屋子,“进来吧。”
等三人都进入了屋内,景天关上房门走到帝凰羽面前,指着身后规规矩矩的女子道,“公子,这是月五。”
月五自然是认得帝凰羽的,也知道帝凰羽找她来的原因。乖顺地垂下眼,月五单膝跪地,“月五见过殿下。”
时隔七年,殿下一词让帝凰羽既感到熟悉又陌生。静默了一下,她抬手示意月五起身,“殿下一词等归国之时再说也不迟,现在你还是唤我公子吧。”
“是,公子。”月五流利地回答。
月五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既没有询问帝凰羽为何要让她去做一个陌生人的暗卫,也没有埋怨帝凰羽这般不当的行为,她只是站着,仿佛一个静置的木偶。
帝凰羽端起景天递来的茶水,轻握在手心,缓缓开口,“月五,在‘帝夜’你是排名第五的杀手,也是一击必杀记录的保持者,这一点很好,我很满意。”她的人越是强大,那就意味着她手中的筹码越大,她当然满意。只是……
看着月五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来,帝凰羽话锋一转,“听说你最近有些力不从心,能说说么?”浅浅淡淡的语气,无由来得让人一阵放松,下意识就放下了警惕。
月五呼出了口气,没有隐瞒丝毫,“其实属下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觉得……这样杀来杀去的日子委实有些无聊了吧。”顿了一下,她恍然发觉自己说了什么,赶忙解释道,“属下绝对不是在埋怨公子的决定!能够成为公子手中利剑,是属下的荣幸!属下并没有……”
“放轻松。”眼看着月五急吼吼地乱了方寸,帝凰羽微微一笑,语气更加柔和了一分。站起身,从侧室书房的桌案上拿来一块宗门令牌,帝凰羽走出来,递给了她,“找你来的事你应该很清楚了,也许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你能重新找回以前的状态。”她并非不忠,她之所以感到彷徨,也是作为暗卫的理念被时间磨得有些模糊了。相信重回职位,她会找到那条熟悉的道路。
接过令牌,月五看着上面刻着的“玄门”二字,心里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我并非怀疑你,正相反的是我很信任你。”帝凰羽看出她心中所想,大抵因为本是她的暗卫,却被她指派给了别人。在暗卫看来,也许就是她对她产生了怀疑而舍弃了,但事实恰好相反,“师妹年纪尚小,太多事都不清楚,活得单纯,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欺骗了。你跟在她的身边,也好替她观察一二。”
“是,多谢公子信任。”月五心中松了口气,没有推脱地抱拳一礼。
帝凰羽看着她露出了一丝笑意,“算算时间那丫头也快不多要来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帝凰羽眸中多了一丝无奈的神色,“你可要好好看着你的新主子,那丫头可最是胡闹。”
“师兄说谁胡闹呢?”乔语妍一把推开房门,小脸上尽是不满。而她身后的楚牧玑几人则是窃笑不已,但也没打算替帝凰羽解围。
“自然是你。”帝凰羽也没什么不好承认,乔语妍是混世魔王的事全门上下都知道,稍有些理智的,见到她都会绕道走。当然,楚牧玑那几个算不得正常人。
不打算和乔语妍胡搅蛮缠,帝凰羽朝她招了招手,“过来。”等乔语妍走到她身边,她这才介绍道,“前些日子你不是想要一个暗卫么?这是月五,往后就负责你的安全了。”
其实那日之后乔语妍就把这是丢到脑后了,今日帝凰羽主动提起,倒是让她狠狠地震惊了一下。这么随便就给了她一个人?乔语妍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看着帝凰羽的侧脸,“师兄,你认真的?”
“嗯?”帝凰羽疑惑地朝她看来,“难道你不想要?”她可是真真切切记得这丫头想要一个和景天一样神秘的暗卫。只是戴面具这种事,还是她自己和月五商量吧。
“要要要!”确定这人真的给她了,乔语妍简直再兴奋不过。伸出双臂,狠狠地抱住帝凰羽,“师兄,你太好了!”至于璇玑子什么的,乔语妍已经扔在了脑后。她决定了,以后就算师父也得排在她二师兄后面!
乔语妍此等行为实在不淑女,但楚牧玑几人已经习惯了,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小孩子嘛,抱一抱,表达喜悦很正常。但月五却是皱起了眉,看着乔语妍抱着帝凰羽的双臂,神色有些奇怪。
殿下这七年来真的变了好多……若是以前,此等无礼之人必定会一把推开。仔细打量着乔语妍,月五静默了下来。看来这个女孩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还不低,只是心性还是有待磨练。要知道殿下从会走路起就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了,更何况还是这般低俗的举止。
“姐姐,你的表情好奇怪。”乔语妍瞧着月五,心底想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不然她怎么一副不待见自己的模样。
月五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自己如果不说,下次乔语妍还是会做出这般举止来,于是没有克制住地开口,“当众应当保持妥当的仪容仪表,您刚才的行为恕属下实在无法认同。”
乔语妍一愣,视线落在整理自己衣袍的帝凰羽,有些尴尬了起来。她总不能说师兄是女孩子,她抱一抱不吃亏吧,毕竟楚牧玑几个人还在一旁呢。
“月五,你僭越了。”乔语妍不说话,不代表帝凰羽不说话。她抬眼冷冷扫了眼月五,“这么多年过去,别告诉我你连最基本的本职都忘了。”顿了顿,她又道,“还是说,你在质疑本公子的决定?”
不怒自威的话让月五有些畏惧,但天地良心,她绝对没有对殿下有半分不敬和异心。大抵是这七年过得日子太过没有约束,她连主仆之间该有的慎言都忘了。主子是主子,身为暗卫,她哪里能够对主子表达不满,最多不过是提点一二罢了。
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地,月五垂首,“月五知错,恳请主子责罚。”这声主子,明显指的是乔语妍而并非帝凰羽。
乔语妍不知所措地摇着手,无措地望向帝凰羽,想要她替自己拿主意。帝凰羽微微摇头,“从跟着你的那天起她就是你的人,生死由你。你若是对她不满,即便让她现在挥剑自刎,她也绝不会有半点反抗。”
“我……”乔语妍脸色一白,一直被帝凰羽和段九江保护得很好的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生死,不免被帝凰羽冷漠无情的话吓了一跳。
“你来决定。”帝凰羽铁了心不会去管,毕竟这事如果乔语妍无所表示,那月五即便是跟在了她身边也不会是衷心的。
“其实月五姐姐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提醒我了而已。”乔语妍知道自己那些行为很没有规矩,可师兄们是说了的,在他们面前她想如何都行。正因为他们宠着她,她才能这样毫无拘束地活着。走到月五面前,乔语妍扶起月五,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意,“我知道月五姐姐的好意,以后还请月五姐姐多多照拂了。”
“主子太客气了,这些都是月五分内之事。”月五也由衷露出了一丝笑意来,深深觉得这位新主子不错。
两人如此和谐,帝凰羽看在眼里,默默喝着手中的茶水。忽然,一个竹子做成的食盒被人重重地放到了她身边。帝凰羽抬眼一扫,不由皱眉,“怎么又送来了?”
楚牧玑嘿嘿一笑,“人家今天有事,就差小的来给小师兄送饭了。”说着,他还很戏弄地朝帝凰羽挤了挤眼,“饭来了美人没来,小师兄是不是失落了?”
“哼。”帝凰羽冷哼一声,“怕是某个人给她支了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吧。”
“你能不能给点面子别拆穿?”楚牧玑顿时郁闷了,其实他就建议了那么一句。
帝凰羽没有理会他,只是命景天和月五退下。
“讲真的,你要还不吃,那我们可吃了。”经过这么多天,楚牧玑可是越发觉得宗门的菜肴一般般了。原来不觉得,只是城主府的饭菜实在太好吃了。
“哪次不是你们吃的?”帝凰羽站起身,扫了眼楚牧玑,“我要去师父那里用饭,你们要是用饭就回去自己房间。”每次整的她屋子里都是饭味,她还得费好大功夫去开窗通风。
读出来了帝凰羽眸中倒影的满满嫌弃,楚牧玑深深叹了口气,“你这座冰山啊,这世上到底有哪个人能给你融化啊。”看江欣梦对他那讨好劲儿,简直是恨不得立刻嫁给他给他洗衣煮饭。他倒好,对于一个娇滴滴的美人无动于衷就算了,连人家的殷勤都视而不见。
闻言,帝凰羽脚下的步子稍稍一顿,但却没有丝毫停留地走了。曾经的确有那么一个人,直到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泛起阵阵暖意。但一切都晚了,现在的她配不上那么优秀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