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门的生活简单而随意,虽然没有在王府那样的锦衣玉食,奴仆成群,凡事都要自己动手,但帝凰羽依旧过得十分自在。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上,帝凰羽都表现出了超凡的适应能力,璇玑子所传授的各方面知识也能很好的归顺为自己所用。
准时准点起床,用完叶绫准备的清粥馒头便和璇玑子学习功法。璇玑子替她准备内功心法是《青莲心》,主要是为了修身养性,收敛一身戾气。或许是上辈子手上沾得人命太多,戾气就算是收敛也会有所遗留。凡是修炼武功的人,戾气过重必然遭到反噬,这也是璇玑子令其修炼《青莲心》原因。
至于外修功法,璇玑子给她选的是一本世间罕见的特殊功法,亦是璇玑子所创——《寒冰诀》。如其名一般,《寒冰诀》修炼之后,丹田会笼罩一层寒气,连带着内力外放成真气形式时更是寒意连连。《寒冰诀》分为九层,每修炼一层都要体会一遍寒气蚀骨的痛觉,如果没有烈性药物辅助,甚至可能丧命。而帝凰羽的修炼之所,更是被璇玑子安排在了内门独有的玄冰洞窟中。虽然会事半功倍,但对于帝凰羽来说,更是一种折磨。
转眼三个月已过,从夏入秋,眼看着就要入冬。再过些许时日便是帝尊的新年,但帝凰羽却迟迟没有接到帝天耀让她回府的书信。询问景天,景天也是一再告诉帝凰羽等待帝天耀的消息,如果迟迟没有来消息,那帝凰羽便只能潜心修炼。
帝凰羽纵然不悦,却也知道没有办法,只得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习武上。
不得不说,璇玑子对于帝凰羽也是倾囊相授。清晨起床,用膳完便是跟随璇玑子习武,一个时辰由璇玑子教授武技的具体要领,一个时辰由帝凰羽自己钻研。中午用晚膳后,与段九江一同学习音杀绝。虽然是同段九江一起学习,但总归来说是两个人教导帝凰羽。段九江虽然尚未完全出师,但好在基本功扎实,可以给帝凰羽打下一个好的底子。而到了下午,则是学习各类文集,设计范围极广,琴棋书画,地理史诗,国家军事等等。到了晚上,自由安排时间。帝凰羽倒是习惯修炼心法,然后睡前再看半个时辰的书。
日子虽然枯燥,但帝凰羽却觉得安逸非常,没有人来打扰这片刻的清净,她十分的安心和享受。而且,学习这些东西本就是帝凰羽的兴趣,倒是称不上什么枯燥。对她来说,再累也是一种乐趣。
转眼又过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就要多年,帝尊那边却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帝凰羽却从一开始的心急化作了平静,虽然不知道为何帝天耀没有让她回去,但总归是为了她好。也许帝天耀有他的打算,她若是贸然回去,反而会打乱他的计划。所以她选择不轻举妄动。
这天,玄机山飘下了雪,虽然不比北漠天寒地冻,但玄机山终究位置靠北,天气还是寒冷。帝凰羽换上了从王府带来的棉衣,以她的内力还不足以像段九江那样凭内力抵抗寒气,只能穿得厚实一点。但厚实也厚实不到哪里,再加上帝凰羽修炼的《寒冰诀》,让她对寒气有了些许适应,也不会觉得冷的刺骨。
披上披风,帝凰羽手里捧着汤婆子,任由景天打着伞,去了璇玑子的宫殿。进入内殿,景天收了伞放在外面,帝凰羽进到烟气缭绕的内室,段九江则是一早就到了。帝凰羽微微施礼,“弟子见过师父,师兄。”
璇玑子微微一笑,“羽儿不必多礼。”话罢,朝段九江看去,“再过几天便是年节,外门准备置办些东西,虽然咱们内门人不多,但年还是要过的。你从上山就没再出去过,今儿就随你师兄去城里转转。”顿了顿,璇玑子提醒道,“别忘了掩面的面具。”
“是,弟子明白。”帝凰羽垂下眼,乖顺地说。
山下石碑处,三男两女等在那里。一身玄衣的少年傲然而立,手掌握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面色冷硬,一派禁欲风范。另外两名少年,一个吊儿郎当地叼着根草,屈腿站在那里,痞子气更甚往以;另一个抱着一个纸包,拿着里面的包子一口一口咬着,蹲在那里得十分乖巧。至于另外两名少女,一个漠不关心地望着脚尖,显然已经跑神;而另一个则是四处眺望,寻找着自己要等的人的人影。
廖凌玄五人在外门也是风云弟子,实力也是独树一帜,只是太过不服管教。这会儿惹恼了张谦,反倒是把置办年节用品的事交到了他们手中。更是交代他们好好听段九江的话,如若不然,回来关小黑屋。
“等很久了么?”段九江撑着伞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依旧一袭白衣,也不见增添衣物。风一吹,衣角扬起,姿态翩然,像是从云端走下的仙人。
“大师兄。”几人纷纷脸色一正,朝段九江抱拳一礼。直起身,便瞧见了段九江身后的帝凰羽,撑着与段九江一模一样的伞,只是裹着严实的披风,看上去像是胖了不少。纤细柔嫩的白皙手指因为撑伞而露在外面,被冷风吹着,反倒是冻红了一片。
“二师兄。”帝凰羽内门弟子的身份,不管几人是否真的认同但的确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是事实,他们便只能向帝凰羽行礼。而熟知帝凰羽本事的楚牧玑,对于行礼早已没有了什么抵触。天之骄子,他这一礼行的不亏。
“嗯。”帝凰羽微微点头,然后便站在了原地,似乎是在等待段九江的决定。她的气息清冷,与冷风很是相融,如果不是几人的关注点都在她的身上,恐怕真的会觉得她已经融于风中,感受不到半点气息了。
没有多说,段九江领着几人往城里走去。帝凰羽跟在段九江身边,视线缓缓略过街边的小摊。虽然是下雪天,但临近年节,大多数百姓都想出来赚个年钱。而且,这个时段,商品的价格往往都会抬高,供不应求,可以多赚些钱。那些小贩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机会。
或许逛街是女人的天性,段九江和廖凌玄几个男子在街上看着需要置办的东西,那任苒和青萝已经在买首饰的小摊上流连忘返,笑声连连。帝凰羽本是走在段九江身边,却是放缓了步子,走在了几人身后。任凭段九江凑到小摊前,挑选需要悬挂的灯笼一类物品,帝凰羽只是远远地望着,似乎有些出神。
不知道帝尊那边怎么样了。没有她的新年,母妃会不会觉得孤独?父王那样冷冰冰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想她……突然,好想回家。手指不由抚上腰间的平安符,缓缓握在手中,感受着里面硬物的触感,仿佛这样可以握紧帝天耀手中的余温。
“羽儿没有什么想买的吗?”帝凰羽正在出神间,段九江见她孤零零地站在一边,莫名有些心疼。一想到帝凰羽离开帝都一个人在外求学,怎么都会想家,更何况是这个过年的时候,他便怎么都忍不住。如果不是顾忌他人在场,他恐怕不会只是出声询问,更是会抱住她,给她一丝温暖。
帝凰羽抬头看着段九江,缓缓摇了摇头,“师兄置办就好,我不懂的。”这倒是实话。原来王府过年的时候,无论是送给达官显贵的贺礼,还是王府悬挂的灯笼红绸,都是府里的管家置办。于她,从未仔细关心过。
“内门本就不需要什么东西,虽说是置办,不过是趁着年关买些能用的东西,比不得你家,大肆置办。但,羽儿若是有什么想要买的,告诉师兄,师兄总会给你弄来。”像灯笼什么的,不过是图个气氛,买几个挂在屋里就好。
“明明外门有那么多商铺,为何多此一举出来置办?”帝凰羽话锋一转,并不打算同段九江讨论有关王府过年的事情。
心知帝凰羽的想法,段九江只能无奈一叹,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顺着帝凰羽的问题回答,“临近年节,改回去都回去了,商铺大多都关门了。”
“是么。”帝凰羽的声音不见半点波澜,但段九江还是能察觉到她心底的失落。
低头望着她,段九江问,“想家了?”
“想了。”帝凰羽也没有半点遮遮掩掩,十分大方地说了出来,“担心母亲想我会吃不下饭,叔父身体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遵照医嘱按时服药。”
“你倒是不担心你那父亲。”段九江调侃道。
唇角微微一撇,帝凰羽的语气有些亲昵的嫌弃,“他?会不会想我还是一码事。”那个不善表达的男人,恐怕就算是想她也只会憋在心里。
“除了他们,你就再没牵挂的人了?”段九江走到一个小摊前,一边把玩着面前的银铃,一边随意地问道。
垂眼望着眼前银铃,帝凰羽语气更是薄凉,“有时候,连血亲都能相互残杀,这种事情,我见多了,能牵挂的,也就寥寥无几。”她能信任的,不过尔尔。
段九江手中动作一顿,天寒地冻,却及不上帝凰羽这句话来的寒冷。身在皇室,从小便是见惯了那些黑暗。帝天麟即位没有几年,前些年更是帝尊皇位之争最为混乱的时期。看着那些自己名义上的叔叔一个个被处死,羽儿就算年纪小,但应该也是知道的。皇家的孩子,从来没有单纯的,无论多大年纪。
心疼地揉揉帝凰羽的脑袋,段九江买下了手中的一个铃铛,塞到了帝凰羽的手心,“别想那么多,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帝凰羽晃着手中铃铛,笑意却像是隔着层迷雾一样朦胧不清。沉默了半晌,帝凰羽把铃铛塞回了段九江的手中,“师兄,别拿我当孩子哄。你见过哪个孩子会像我这样的?身在那样的环境,早就不会有孩子那一说了。”再纯净的人,身在皇室那样的大染坊,不管早晚,一定会染上瑕疵。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一辈的孩子。”段九江并不想帝凰羽背负太过沉重的包袱,起码现在,她还可以像个孩子一样在他怀中撒娇,他亦可以像个兄长一样宠着她。
帝凰羽撑着伞向前走去,听到段九江的话,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师兄,见惯了生死那刻,我就已经不是孩子了。时光,永远都会不去。”如果无法回头,那就要继续走下去,哪怕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