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练武场后，是一片密集的竹林。延伸到竹林深处的是一条幽静小径，小径上铺着青石板，并未见什么杂乱的竹叶，想来是平时有人打扫。
随着段九江走下去，直到尽头才见到一座竹篱小院。竹篱小院的院子空出来很大一块，摆放着各种练武的器具，显然平时有人在此处练武。帝凰羽正在打量着，一边的竹林忽然响起一阵打斗的响动。紧接着，一群黑衣人追着一个玄衣少年跑了出来。少年提着长剑，被追得十分狼狈，但脸上却带着近乎疯狂的兴奋。
帝凰羽哪能不认识那群黑衣人，摄政王府全天下独一无二的装束，再加上那玄铁所制的腰牌，哪怕人化成灰帝凰羽也能认得。不过，她的暗卫怎么会在这里？帝凰羽眉梢轻轻一抖，却见一旁走出一个笑呵呵的中年男子——正是张谦。
“公子来了？”看到段九江，张谦眼睛顿时一亮，但视线下移，瞧到帝凰羽的时候，脸色就陡然一变。讪讪一笑，张谦脚步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以为他往后退，她就看不出他脸上的心虚之色了么？帝凰羽实在不知这人怎么想的，看那少年也是这里的弟子，让她暗卫去教训那少年，也不知道这张谦怎么想的。看了眼张谦，帝凰羽走上前，丝毫没有担心那横冲直撞的少年会撞到自己，她只是冷静地开口道，“住手。”
帝凰羽的声色极具辨识力，乍一听，那清冷能激起人浑身鸡皮疙瘩。暗卫们自然是以帝凰羽为尊，听到帝凰羽的命令，纷纷停住了脚步，转而朝帝皇与这边跑来。来到帝凰羽面前，还没等他们说话，那被追的少年反而追了过来，举着剑嚷嚷道，“别跑啊！咱们再来过！”
这人是个疯子吧？帝凰羽朝后看去，直觉觉得这人麻烦，“暗一，打昏。”她训话的时候，还轮不到别人插话。
暗一一抱拳，一晃身，身形消失，下一秒就已经出现在了少年的背后。手刀在少年颈间一砍，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暗一完全是按照帝凰羽的吩咐所做，而帝凰羽更是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恶劣。
张谦扶着直叹气，“怎么打昏了呢？我还指望你们陪这小子多玩会儿呢。”
“张谦长老这是何意？”帝凰羽顿时不满，她堂堂王府暗卫何时轮到陪玩的地步了？“本宫的暗卫可没有陪你们弟子练手的责任。”
“别这么说嘛，太伤感情了。”张谦摊摊手，“殿下您时常在内门，生命安全无恙，他们可派不上用场。但这么些大活人，你总不能让他们闲着吧。没事陪这些弟子练练手，他们的身手也不会生疏了。一举两得，双方互利，太女殿下不会不同意吧。”
帝凰羽摸摸下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别她一年半载在山上修习，把这些暗卫的身手荒废了。要知道这些暗卫的身手可都是一顶一的，要是荒废了那可真是可惜。帝凰羽心下已经动摇，但这陪练还是牵扯到个人，她也不愿意暗卫被强迫。于是跑老天荒地开了尊口，“暗一，你们觉得呢？”
似乎没想到帝凰羽会询问他们的意见，暗一一愣，旋即觉得心里暖暖的，面上也多了一丝笑容，“全凭殿下定夺。”既然被王爷指派给了殿下，那他们就是殿下的人，只尊殿下之令。
“本宫觉得可行。”暗卫都没意见，帝凰羽自然更没意见了，不过，“外门弟子若是不自量力自行挑衅，可别怪本宫的暗卫心狠手辣。平时打斗都还会误伤分许，更别说惹恼了下杀手了。”
“这个自然。”张谦好不容易逮到这么多的打手，自然是帝凰羽说什么就是什么，“改天列出明确条例来，定然不会让殿下的暗卫受了委屈。”
帝凰羽微微颔首，又将视线转回，问暗一，“你们的下榻之处在哪儿？”
“依张长老的意思是要我们在竹篱小院边再建一座小院。”暗一如实道，对于他们来说，原本的暗卫训练里就有这一项，建造这样一座小院简直再简单不过了。再说，他们即便不住小院也无妨。暗卫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即便是睡在树上也是可以的。
“这样也好，总归有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帝凰羽淡淡道，忽然从袖子中摸出一袋子银锭，甩手就扔给了暗一，“有什么需要置办的，自己去准备。本宫不可能常来外门，大多事都顾不得。回帝尊前，就委屈你们了。”身为帝女，帝凰羽这般客气已经是对暗卫们最大的尊重。
暗一身为暗卫，从被训练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过是主子手中的剑罢了。必要的时候，为主子而死也是大义。但没有人会对自己所有物这般客气，帝凰羽却是第一个。她是唯一一个，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是人的人。
下意识攥紧钱袋，暗一摇头，“属下们不能用殿下您的钱，出府前，王爷已经给了我们足够的钱了。”
“拿着吧，让本宫拿回去还沉。”帝凰羽自然不会在乎这点钱，王府暗中开办的铺子和钱庄收入斐然，她自然不怕没钱用。
“那，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暗一不再说什么，而是把银子踹进了胸口。看着那平坦的胸口突然鼓出一块，暗一没有尴尬，众暗卫也没有尴尬，反倒是帝凰羽忍不住一笑。不错，是个有意思的人。
“天啊，这小子怎么躺地上了？”楚牧玑忽然赶来，跃出竹林，落地后一眼就瞄见了躺倒在地上的廖凌玄。先是震惊，旋即面上就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踩着步子走过去，在廖凌玄身边蹲下，“小子，你也有这天，嘿嘿，活该啊。”
“咳。”见段九江和帝凰羽都直愣愣地看着楚牧玑，而楚牧玑半点自觉都没有，张谦忍不住咳嗽提醒，“楚牧玑，你干什么呢？”
楚牧玑抬头，见到张谦也没看点惧怕。哈哈一笑，站起身走到张谦面前，“师父，这几天不见风姿依旧啊。”吊儿郎当，语气也是甚是痞气。正当帝凰羽疑惑这人是谁的时候，段九江看着楚牧玑开了口，“牧玑，张长老是长辈，不得无礼。”
让帝凰羽惊讶的是，这么一个羁傲不逊的人，却相当得听段九江的话。他当即面色一正，朝段九江这边抱拳一礼，“大师兄教训的是。”说完，楚牧玑却是朝帝凰羽这边看来，眸光划过一瞬的亮光，红唇的唇片一张一合，似是蛊惑一般，“这位就是二师兄……？”
帝凰羽觉得自己眼前模糊了一下，出于本身的警惕，帝凰羽立刻就清醒了过来。防备地看着楚牧玑，帝凰羽冷笑，“你的媚术对我没用。”前辈子带出的无心无情，注定不会让她在媚术里遗失自我。想用媚术迷惑她的心智？下辈子再说吧。
楚牧玑眉梢一抖，这么被人戳穿的确让他有些泄气，但自己媚术对一个小孩没用，这才是最让楚牧玑崩溃的。眯了眯狭长的眸子，楚牧玑顾不得段九江在场，一个闪身，就伸手朝帝凰羽探去。
这般突兀地进攻，段九江依旧安稳，就连面色都为变过。一来是他也想看看帝凰羽的身手，二来他也有绝对的信心不会让帝凰羽受伤。
在楚牧玑袭来之际，帝凰羽已经先后退去，速度之快甚至带出了一连串的残影。对于帝凰羽的轻功，众暗卫可是极有信心。那可是他们王爷亲手教出来的，即便打不过这小子，也绝对不会被这小子伤到。
好快！楚牧玑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似乎想知道帝凰羽的极限在那里，他眼底泛上一丝兴趣，脚下的步伐便越来越快。一道道残影闪过，直逼帝凰羽。
帝凰羽冷冷一勾唇角，楚牧玑进，她退，即便楚牧玑倾尽全力却没办法碰到她半点衣角。两人飞快的速度，带起一阵阵强风，刮得竹叶簌簌作响。从上到下，从远到近，两人几乎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
不知是帝凰羽玩够了还是如何，身形一晃，顿时没了影子。楚牧玑步子一停，万分诧异，不只是眼前看不到了，就连他的感知都感知不到了。
忽然，脖颈上一凉。楚牧玑低头一看，见到的便是一片金属的光泽。顺着匕首看去，是帝凰羽的头顶。从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唇角弧度平淡，无波无澜，似乎这场输赢与她无关一样。
“你不错。”帝凰羽朝他点了点头，缩回了手，朝段九江走去。
楚牧玑愣了一下，这下是真的郁闷了。但却并没有被打击到，他抱起后脑勺，追了上去，“我说，你真的是个孩子么？轻功怎么这么好？”他都追不上！
帝凰羽晲了他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她可不会告诉他，其实她丹田内的内力已经耗尽了，如果他最后反击，她一定不会赢。
“辛苦了。”段九江微微倾身，用衣袖擦了擦帝凰羽额间的细汗。擦拭完，段九江这才朝楚牧玑望去，脸上没了温和的笑，很是严厉，“楚牧玑，当着本公子的面以下犯上，你是准备受罚么？”
楚牧玑面色一变，“大师兄！”他真的只是一时好奇啊！但不管他现在欲哭无泪还是怎样，看段九江这样子是没打算放过他啊。
“羽儿是宗主二弟子，刚来就被你一顿袭击，若是传到宗主耳中，你觉得是他罚你的轻，还是本公子罚的轻？”段九江丝毫不妥协。
楚牧玑顿时苦了脸，帝凰羽看看段九江又看看楚牧玑，也懒得管这事。真是，来一趟外门就能出这么多幺蛾子，看来以后还是少来为妙。朝身后的暗卫摆摆手，帝凰羽道，“你们该去忙去忙吧，我这一会儿就回去了。”
“是。”众暗卫自然不会置喙帝凰羽的决定。弯腰行礼，又重新钻进了竹林里。
张谦也走到了这边来，手里还拎上了廖凌玄，“我说公子，这小子的毛病你也知道，屡教不改，干脆也别罚了，让其自生自灭去吧。”
段九江晲了过来，眼中的意思明晃晃的。别以为他不知道你不想这小子受罚，你的弟子你自然心疼。
“师兄，我无碍。”帝凰羽被楚牧玑盯得浑身发毛，迫不得已这才开了尊口。心里却是想着，若是再有下次，干脆卸了这小子好了。
帝凰羽的意思，段九江自然会尊重，撂下一句下不为例，便准备拉着帝凰羽进院子。然而还没走几步，一道怒吼的女声就在两人身后及其彪悍地炸开了。
“楚牧玑，你是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