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帝凰羽的提议,凤帝最终要是同意了。无外乎其他,他只是对于帝凰羽那最后一句话心动了。一箭三雕,几乎萦绕在他心头一半的烦心事都解开了。
“你确定要让四皇子离开京都?”追着帝凰羽离开御书房后,凤惊珩这才问出口,“以四皇子的本事,离开了京都,很可能会脱离我们的监控。到那时,他想做什么,我们都控制不住。”
“这就是你我的不同。”帝凰羽微侧着头,道,“你处事保守,处处考虑周全,本来是无错的,但你忘了凡事都不止有一条路到达终点,而且这世上本就世事难料,变幻莫测。与其坐守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掌控全局。”
听着帝凰羽的话,凤惊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你的意思是……”
“四皇子这个人心机太重,留他在京都反而容易生出事端,倒不如把他送远一些,让他以为自己脱离了掌控似乎无忌惮起来。不用一招制敌,凡事小忍,到最后把敌人打入不复之地才是最为重要的。”说着,帝凰羽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我倒是十分期待,四皇子这个聪明人到底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就这么确定,离开了京都,他会放开手脚?”凤惊珩对于这个人着实有些无奈了,这么冒险的主意,他怎么就那么有自信?
“他自然会放开手脚。”帝凰羽抬手接住从树上飘落的花瓣,接住,在指尖捻了捻,“他对皇位的野心众人皆知,如今凤天尚未立下储君,他自然觉得自己会有一争之力。所以,他会对付凤惊澜,也会对付你,更会对付所有与他作对的皇子。可是,如果他知道了,这未来储君不是别人,而是他同父同母的弟弟,也是一直拥护他的人后,他会怎么做?一是嫉妒,二就是怀疑,有了这两者在,两人之间的间隙只会越来越大,到最后兄弟相残,我们只需要坐享渔翁之利。”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凤惊珩心头狠狠一震,心中有些沉沉的,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不知是好是坏。万一他有不轨之心,等他们都发现的时候,不已经是深陷牢笼,挣脱不得了么?这人,这心思,实在太过可怕了。哪怕是父皇,怕是也没有察觉到他这布下一环扣一环的陷阱吧。
对,凤惊珩从来没有想过凤帝会不答应帝凰羽这设立储君的主意。毕竟这储君不过是迷惑敌人的靶子,能够利用这个靶子除掉那些不轨之心的人,父皇他……有什么不答应的?
凤惊珩的沉默引来帝凰羽的一眼,她看了看,蓦地一笑,却是带上了些许讽刺的意味,“你大可不必想那么多,你们既是我韶千认定的朋友,我断然不会做出有损你们的事。而凤惊澜,我更是要护他周全,绝不会做出不利于他的事情。”
凤惊珩如何想,她并不那么在乎。他想把她当朋友就当朋友,相当敌人就当敌人,她在乎的永远只有凤惊澜的想法罢了。若不是凤惊珩不是凤惊澜在意的弟弟的话,她压根就不会有搭理他的心思。
“……为何?”这么在乎五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他是这天下唯一能够与我并肩之人。”帝凰羽不想再和凤惊珩多讲一句,挥袂离去,独留凤惊珩一人皱着眉站在原地深思。
这句话在帝凰羽心中存在了十年,也正因为这句话,她才一直努力朝凤惊澜看齐,为的就是能够配得上凤惊澜。说起来,他们两人的心思倒是没有多少差别,帝凰羽这么想的同时,凤惊澜也是如此想法。
只是,这么一句表明心意的话,在凤惊珩听来却是另外一层意思。韶千和凤惊澜之间,可以说是知己,也可以说是竞争对手。所以韶千这句话,应该是不希望这天下唯一能够他竞争的对手离开吧。
翌日,上朝,宣正殿。
“老大,老四,你们谁给朕解释一下,国师前来凤天遇到的刺客是怎么回事。”端坐在龙椅上的凤帝面色阴沉,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心里却是一阵叹气。得罪了韶千,真是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惩罚都是被人算计着来的。
大皇子凤惊轻惶恐地低下头,回话道,“这,儿臣确实不知。儿臣的追云卫这些日子来,一直安安稳稳地呆在王府中,从未外出过,更别说刺杀国师大人了,还望父皇明鉴。”这话的确不假,此时此刻,凤惊轻确实十分疑惑,自己这是被人栽赃陷害了么?可是谁又想要栽赃陷害他呢?凤惊澜?不可能,他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做这种事。至于凤惊珩,他更是不可能去搭理。那剩下的……他的视线不由落在身旁那个一身蟒袍的男子身上。
四皇子凤惊苍在众多皇子中也是颇为出色的,无论是才华还是相貌,他都算得上是佼佼者。而他的母妃静贵妃更是右丞相的小女,家世显赫,不可小觑。
但正因为如此,他和凤惊澜才势同水火。
对于凤帝的质问,凤惊苍只是稍微皱了皱眉,道,“父皇,儿臣从未派人刺杀过国师大人,还望父皇明鉴。”这句话是真是假,稍微长点心的人都能看出来。连你的美娇妾都被人绑起来了,你这么嘴硬有什么好的?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果然,凤帝气得把手边的茶盏摔了,“老四,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你这句话,摸着你的良心,你说谁会信?!娇娘是你的人,难不成她一个女子,没有你的允许,她会冒着风险去刺杀韶千?更别说,当时她身边还有那么多的暗卫!你这是要朕把你王府这段时间折损的暗卫数目告知众臣么?!”
“父皇息怒。”凤惊苍也没料到凤帝竟然帮着韶千,也不愿给他这个亲儿子圆谎。心中不免对凤帝更多了一丝怨气。凤惊澜原先好好的时候,他就偏爱凤惊澜、凤惊珩兄弟两个,现如今凤惊澜都残了,他竟然还维护和凤惊澜交好的韶千!他就这么想凤惊澜好起来,好早些继承他的皇位么?!
韶千神色漠然地站在一旁,身上穿着的是国师特有的朝服。雪白的锦帛,绣着云纹,白鹤其间,显得一片仙风道骨,不得不说,这套衣物实在别出心裁,也十分突出帝凰羽本人清冷的气质。
“罢了,罢了,都长大了,朕是管不了了。”似乎是因为失望透顶,凤帝颓然地叹了口气,窝进龙椅中,用手支着额头,他朝廖公公摆了摆手,“宣旨吧。”
“是。”廖公公俯身一礼,展开上朝前凤帝拟好的圣旨,望了眼朝中议论纷纷的众臣,扬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大皇子凤惊轻与四皇子凤惊仓,违抗皇命,擅自刺杀当朝国师。大皇子凤惊轻念其功勋斐然,将功抵过,罚半年俸禄。四皇子凤惊苍,禁足期间不知悔改,罪加一等!即日起两个月内前往柳州永安寺修身养性,两年为期。两年期间,不准踏出柳州一步,违令当即剥夺王位,贬为庶人,钦此。”
一道圣旨,可以说是令人欢喜令人忧。欢喜的,大部分是支持大皇子和凤惊珩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次的事情并未波及大皇子,实在是好;而对于支持凤惊珩的人来说,四皇子这么一被驱逐到柳州,也就意味着这两年都不会有所功绩。两年之后,实力差距拉大,四皇子即便再有心,也无力去争夺皇位了。
至于四皇子笼络的人,一个个都面色凝重。这么一道圣旨,无疑是断了四皇子未来继承皇位的路。不得不说,凤帝是真心没有想让四皇子继承皇位的打算。如果四皇子还是如此执着的话,他也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谋权篡位,弑父杀君。
凤惊苍听到这样的圣旨,明显一愣,但旋即沉下了眸色,领旨谢恩。与凤惊苍内心一片愤恨不同的是,凤惊轻面上明显一松,领旨谢恩的姿态倒是十成十的有诚意。
上朝到此便告一段落。帝凰羽唇角微微一弯,待凤帝离去之后,便转身走出了宣正殿。众臣子看着那清冷孤傲的背影,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今日之事是否出自她的手笔,但他们没有证据,也只能安安揣测了。
凤惊轻意识到帝凰羽想走,赶紧追了出去,“国师大人请留步。”
听见凤惊轻的喊声,帝凰羽眉间稍稍一蹙,有些不耐,却是没有表明出来。转过身,看着跑到自己面前来的高大男子,清冷道,“大皇子还有其他事?”对于自己认可的人之外,帝凰羽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冰冷。
凤惊轻却是以为帝凰羽对自己这么冷淡是因为刺杀之事,于是赶忙解释道,“国师大人,那日的刺杀,当真不是我所为。”
他这么着急开口,倒是把帝凰羽愣了一下,但她的惊讶不过一瞬便恢复了常色,“本座知道了,大皇子还有其他事?”
又是这么一句话,帝凰羽明显就是不想和凤惊轻多谈。凤惊轻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人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但既然他不信,那他再多解释也是无用的。索性,凤惊轻摇了摇头,“国师大人不信便不信吧,不过,这次贼人冒充我的身份刺杀您,总归有我一半监管不力的责任。就当本皇子欠国师大人一个人情,往后若是有用得着本皇子的地方,本皇子定然不会推脱。”
再次点头示意后,凤惊轻转头离开了。帝凰羽转过身看着凤惊轻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这些年贤妃在宫中越发低调,连同凤惊轻都十分低调,真不知这对母子是准备一鸣惊人还是另有打算,看来,还是需要派人多加注意才是。
让帝凰羽真心去相信一个人,实在太难。因为在她心里,这世上的人,但凡活着,便是戏子。从出生到死亡,没有一个人不会做戏。
“国师大人可真是好兴致。”没等帝凰羽缓过神来时,身后刺耳的声音响起,令帝凰羽的眸色染上了一层厌恶,“竟然能够伙同父皇将我支出京都,你这是在为凤惊珩打算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帝凰羽也不要给对方留什么面子。
转过身,帝凰羽面具下的面色冷沉僵硬,甚至连一丝假笑都懒得露出,“看来四皇子还是毫无悔改之意,不如本座向陛下提提意见,给四皇子殿下多加上两年反省之期如何?”
两目相对,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来一股硝烟的气味。帝凰羽冷笑,凤惊苍脸色阴沉,互相沉默了好半晌,凤惊苍忽然一笑,却是张狂非常,“父皇如今不过是觉得没了凤惊澜,凤惊珩也是继承他位置的不二人选。但凤惊珩能活多久还是个问题。你等着瞧吧。”早晚有一天,他会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凤惊苍话中威胁的意思,帝凰羽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凤惊珩是什么人?面上温润如玉,里子里却也是个心黑手狠的人,想要刺杀他,没准人没伤到,反而还褪了一层皮。
“四皇子殿下还请慎言,倘若珩王殿下果真出了什么意外,你难辞其咎。”帝凰羽道。
“那时,本皇子远在柳州,七弟出什么意外又与我何干?”凤惊苍冷笑一声,“这还是多亏了国师大人鼎力相助,否则本皇子还真不敢在父皇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
周遭没有其他人,凤惊苍的声音也只能让两人听见。再加上凤惊苍早于凤惊澜、凤惊珩撕破了脸,说些狠话倒也无可厚非。而帝凰羽既是与凤惊澜交好之人,自然被他列入了敌对的名单中。
凤惊苍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他张扬地大笑离去,却是没有看到背对着的帝凰羽,唇边的那抹诡异的笑容。
很好,凤惊苍果真和她想的一样。帝凰羽拂起袖子,垂眸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眸色忽明忽暗,有些危险。对付像凤惊苍这样的人,不需要什么拐弯抹角,只要给他一个稍微不明显的坑,他准往里跳。真是可惜了他自诩能力非凡,心计却是如此肤浅,就连心态都是急功近利。
她要是凤惊苍,定然会隐忍不发,暗自寻找机会给敌人致命一击。而不是以为自己能够十成十成功后,就到敌人面前炫耀,半点遮掩都没有。
想到这里,帝凰羽却忽然叹了口气。四皇子不足为惧,不过是个空有白日梦的白痴,至于其他几个皇子,果然还是要仔细寻思寻思,像大皇子就是一个摸不清的迷雾。至今,她都不明白大皇子倒是个什么样的打算。
若说他无心皇位,他大可不用笼络朝臣;但若说他也对那个位置有想法,可他偏偏推脱下所有能够建立名望的事情,甘愿做个闲散的皇子。
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