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真要和他一同去别苑?”依靠在墙边,凌云抱剑问道,“那家伙的心思太龌龊了,公子你万一有个好歹,我怎么和主子交代?”
“不必交代,我不会出事。”帝凰羽在面前的包袱翻了一阵子,这才找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瓷瓶。拇指大小,握在手心都看不出来。
“这是……”凌云微微眯起眸子,身子也不禁端直了起来。这好像是公子在神医谷倒腾出来的东西,当初因为这个,公子还被谷主训斥过。
“这是蛊。”帝凰羽扬唇一笑,那明媚的笑意却看得凌云背后一寒。
神医谷虽是隐世,但所怀的是救济天下的情怀,谷中人所学皆为医术。虽说医毒不分家,但神医谷也是明令禁止谷中弟子钻研这些东西。也难怪当初公子研究出这个,会被谷主训斥了。可要真的说来,谷主还是很心软的,要是换个人,恐怕直接就撵出去了,可不会只是让她抄书罚过。
凌云清了清嗓子,问,“这个蛊毒有何用?”
“这是织梦蛊,中了它的人会有三个阶段的反应。”帝凰羽把瓶子捏在指尖,微微举起,面对阳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那只安静的蛊虫,她微微眯起眸子,“第一阶段,中蛊人会变得嗜睡,疲惫。第二阶段,会看到一些记忆的闪回,会让他感到兴奋。第三阶段,他每日每夜被梦魇缠身,生不如死。”
“……”凌云咽了咽口水,不自然地摸了摸发凉的脖子,“可是,您下这种蛊给白朔的话,万一被发现……”听说蛊毒很容易就能查出来,宫里的御医又不是白痴。
“这种蛊体型小,而且具有躲藏意识,别人就算是想要探查,也会无从探查。”顿了顿,她回过头,对凌云道,“最重要的一点,一旦中蛊,无人可解。”
凌云:“……”最毒妇人心!更何况眼前这人根本就是坏到里子去了!
到了启程的日子,帝凰羽被带去了别苑。别苑周围都是侍卫,看得出来,白朔很是惜命。但这次出行,除了帝凰羽之外,白朔没有带任何眷属,包括他后宫中的那些玩物。
“这里是你的房间,朕的房间就在另外一边。”白朔把帝凰羽安排在了侧殿,距离他只有一墙之隔,这倒是让帝凰羽略有不爽,但却只能微笑应下。
“朕突然想喝你做的枸杞排骨汤了,千羽去做来可好?”白朔把手放到了帝凰羽的肩头,突然靠的很近。
帝凰羽呼吸一滞,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知道了。”
她的闪躲让白朔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但他却是没有训斥什么,点了点头,带着人走了。
人一走,帝凰羽便转头回到了房间中,凌云跟在她的身后,“要不我去准备吧。”让公子亲手做汤?他主子还没有这么好的待遇呢!
“不用。”帝凰羽摇了摇头,笑着从衣袖中摸出了一个瓷瓶,打开,撒了一下粉末在指缝中。做完这一切,帝凰羽把瓷瓶扔出了窗户,落到了外面的湖中。她转过身,“我会做的很美味的。”
看到帝凰羽所有动作的凌云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压抑得越狠,做出的事情就越让人害怕。沉默了一下,凌云指着帝凰羽的手指,问,“那是什么药粉?”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让人晚上做噩梦的药粉而已。”帝凰羽笑得十分无辜纯良。
“……”凌云咧咧嘴,没有说话。
当晚,白朔便做了噩梦。虽然平日里,噩梦同样也时常发生,但如此真实的噩梦,却让他毛骨悚然。
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他走在摄政王府中,满眼都是红色。但他不在意,这一切,都是摄政王府应得的下场。他走进了记忆中的小院,李洛伊正笑着修剪花草,模样却是少女时候的样子。
“朔哥。”李洛伊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
白朔有些怔然,看了看周围,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却打心底觉得有些奇怪。他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伊儿。”
“朔哥怎么来了?”李洛伊微微一笑,靓丽的笑容,让白朔有些种虚幻的感觉。明明外面是那么血腥的场面,这里却好像没有受到半点染指一样。
见白朔微微愣声,李洛伊忽然不满地皱了一下眉,“朔哥怎么了?难道不想见到我么?”说罢,赌气地一扭头,“也对,反正你要娶冯雨萍,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没有,伊儿,我……”下意识慌张起来,白朔握住李洛伊的手,神色郑重地说,“伊儿,我没有喜欢冯雨萍,我不会娶她!我心里一直只有你一个人!”
“可是我喜欢的是帝天耀。”李洛伊任由他握着,说出的话却十分冷淡。
白朔却仿佛魔怔了一样,没有察觉到她这异样的语气,只是注意到帝天耀这个名字。他脸色蓦地变得狰狞起来,他一把握住李洛伊的肩膀,手指扣紧,好像要陷入她的肉里一样,“帝天耀已经死了!他死了!被我亲手杀死了!你为何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明明最爱你的人是我!”
“是啊,你最爱我的。”李洛伊面无表情地说,手中的剪子跟着向前一刺。
白朔闷哼一声,身子跟着一僵。他松开手,踉跄地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的胸前,“为……何?”
“我,我……”此时,李洛伊的模样也变了,少女的模样变成了妇人的模样,只是一身鲜血,脸上挂着血泪。平和的小院,也到处都是尸体,呼吸之处都是满满的血腥味。
李洛伊歪着头,张口间,鲜血留下,“朔哥不知道么?我为何而死?”她举起手中的剪刀,狠狠朝白朔的头顶刺去。
一瞬梦醒,白朔坐了起来,呼吸紧促。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有些后怕。那剧烈的疼痛好像还有一丝余存一样,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的心房。他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吩咐道,“来人!”
小哲子走了进来,见白朔坐在床边,脸色难看,不禁担心道,“陛下可是身体不舒服?”
“让国师过来。”没有说其他,他只是一心想要见到那双和伊儿相似的双眸。梦里的那双眼,满满都是怨恨,这不是他的伊儿!
小哲子虽然不明白白朔的想法,但没有多问,直接转头去了帝凰羽的偏殿。这个时候,帝凰羽早就歇下了,被人喊起来,倒是有些不爽。面无表情地跟着小哲子去了白朔的殿内,见到白朔,脸色也没有好看多少,“陛下,大晚上扰人清梦,可是罪过。”
白朔看着帝凰羽明显难看的面色,却是淡淡一笑,“大晚上喊你过来,确实不对。”
白朔如此态度,倒是让帝凰羽一梗,也不好臭着脸。撇撇嘴,帝凰羽问,“陛下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坐过来。”白朔指了指身边放的那把椅子,“让朕看看你。”
小哲子在这个时候退了下去,内室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帝凰羽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她刚坐下,一只手就掰过她的脸。帝凰羽一愣,近在咫尺地看着白朔,有些疑惑。
白朔看着那双眸子,平静,纯粹,除了该有的疑惑外,没有那些憎恶和怨恨。他不由地笑了起来,“果然是梦……”
“梦?”帝凰羽拿下那只手,疑惑地瞥着他。然而白朔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打算,他仰面躺到了床上,“你坐在那里,陪朕到醒。”
“哈?”帝凰羽是真的觉得这个决定相当无理取闹,一下子站起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白朔,“陛下,您怎么能如此任性?!难道我不用睡觉的么?!”
“困的话,躺这边。”白朔勾起唇角,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帝凰羽一梗,咬了咬牙,坐回了椅子上,“不用了!”不过是一晚上不睡觉而已,她承受得住。
“真遗憾。”白朔叹笑了声,而后背过了身去。不得不说,有了心理安慰,白朔确确实实没有再做噩梦,很快就又睡着了。
内室一片亮堂,燃着的火光到天亮之前都不会熄灭,这恐怕也是因为白朔心里不安的缘故。帝凰羽坐在椅子上,支着头,眼底一片幽暗,神色更是没有往日的单纯天真。
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帝凰羽如此想道。
翌日,白朔醒来,见床边的椅子上已经没有了人,他立刻爬起身,“珞奕!珞奕!”
“陛下?”帝凰羽的声音自一旁传来,白朔抬头看去,只见帝凰羽抬头看着他,神情微诧。白朔的脸色不大好看,坐起来,看着帝凰羽,“不是让你坐在这里么?”他的语气微怒。
“那边的光线不大好。”帝凰羽扬了扬手中的书本,说道,“毕竟要在这里守一晚上,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解闷的事情。”
“你可以睡觉。”白朔说。
“坐着睡觉对腰不好。”帝凰羽微笑,表情无懈可击。和他同处一室还能睡着,她心可没有那么大。
合上书本,帝凰羽站起身,“既然陛下醒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叫小哲子进来伺候您洗漱。”
“嗯。”扶着额,白朔点了点头。确实,有个人守在身边,他的确睡得很安心。不过昨晚的那个噩梦,真的是太真实了。
等白朔洗漱完,用完早膳后,他便急着要去找帝凰羽。然而帝凰羽并不在房间中,询问别苑的仆从后,得知她去了别苑的竹林。白朔寻过去后,就看见帝凰羽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面前的小溪,不知道想些什么。
凌云听见动静,转过身,“陛下。”
帝凰羽也转过了头,眨了眨眼,“陛下?”
“你在这里看什么呢?”白朔走过去,拍了拍帝凰羽发顶。
帝凰羽转过头,微微低下头,眼底流露出一丝晦暗,但她很快就笑道,“神医谷也有一处小溪和竹林。”
听她这一说,白朔的眼底色彩变得有些沉闷起来,“你想回去了?”
“倒也不是。”帝凰羽迟疑地摇了摇头,“他们说,我父母生前最喜欢在竹林里奏乐,可惜我现在却是想不起任何事情。”有些郁闷地低下头,白朔很明白就看明白了他的懊恼。
虽然外表是个青年,但其实还是个孩子啊。白朔有些感叹,不禁又拍了拍她的头,像是拍打孩子一样,“会想起来的。”
“嗯。”帝凰羽弯起眉眼一笑,真巧,她也是这么觉得的。而且,她也会让白朔想起一切,想起他犯下的所有的罪。即便是死,他也没资格在她母妃的墓前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