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四年已过,非花看上去更加得憔悴了。眼睑青黑,好像从来没有好好睡过觉。漂亮的脸蛋也染上了一丝岁月的沧桑,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倒是狼狈不已。唯独看到帝凰羽的那刹,他的眸子才出现了一丝亮光。
帝凰羽坐在他的对面,面无表情,“你认错人了。”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想和非花牵扯上任何关系。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们之间的缘分,那恐怕只有孽缘一词能够形容。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认错!”非花神色蓦地变得激动起来,但很快又莫名其妙地变得平缓起来。他望着桌面,自嘲一笑,“不过也对,毕竟我做了那样的事,公子肯定不会原谅我。”
帝凰羽垂着眼,看着非花自嘲,心里毫无波澜。那天之后,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会和非花再见。毕竟,这天下虽大,但若是有心寻找,不是找不到她。更何况,现在银光出现在永夜的事天下应该传遍了。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对于非花,她内心已经不再怨恨,可却无法做到原谅。
那天的事情,就是一根刺,刺在心上,即便拔除了,可还是留下了疮口。
闭了闭眸子,帝凰羽已经不想再去想那些让她难受的事情。再次开口,她的语气多了一丝漠然,“你找我来,有何事?”
对于一个人最大的伤害,恐怕不是最爱的人的仇恨,而是漠然。那种仿佛从未见过,但其实是故作不识的冷漠,不得不说,刺得非花心疼,神色都有些恍惚了。
他张了张嘴,忽然一笑,“事到如今,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我了。”
帝凰羽没有说话,但却也没有否认。
“无论发生什么事,请公子相信,我绝不会害您。”非花站起身,“以前不会,以后不会。我的命,是你的。”说罢,他转身离开。
看着非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帝凰羽这才慢慢皱起了眉。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话,让帝凰羽心中十分不安。但这次不安,好像并不是针对她自己。非花,又是要做什么事?
“公子?”凌云还是头一回见到帝凰羽脸上会露出如此迷茫的神色,不禁有些诧异地问,“可是那人有什么问题?”
帝凰羽摇了摇头,望向窗外,“说他狠毒,可我又何尝不狠心?”原谅与否,其实他们彼此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或许只能说,这就是命吧。
站起身,帝凰羽整理了一下表情,笑道,“走吧,这个时候,那人可能已经上门了。”她故意偷听,就是为了能够让白朔着急一下。如果千羽不闹脾气的话,那可真的是另有所谋,也会让白朔以为千羽就是那么逆来顺受。她想要的是白朔听自己话,而不是让自己听白朔的话。
“现在回去?”凌云看了看天色,觉得还早。
帝凰羽却摇了摇头,“咱们沿路慢慢走回去。”
看着帝凰羽眸上闪烁的光,凌云明白了这位心里那些腹黑的心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恐怕那位是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从这边走回去,恐怕真的要走上一个多时辰。他们习武之人倒也不会觉得累,就是不知道那位甘不甘心等下去。
国师府。
“主子,陛下来了,等您好半晌了。”帝凰羽刚一进门,就被管家告知如此消息,当即脸色一暗,偏过头,倔强道,“我很累了,不见客,让陛下回去吧。”说着,便要离开。
管家在后面阻拦却不见成效,不得已,转过头去请白朔。而这厢,帝凰羽已经回去了房中,顺便还让凌云把院门从里面反锁上了。看起来,确实是铁了心不想让白朔进来。但习武之人,翻个墙实在是简单的事情,单是把门关着,却是不见成效的。
白朔赶来的时候,见院门推不开,就明白了帝凰羽的小心思,当即无奈一笑,没有带其他人,自己抱着那一包袱的衣服,翻了进去。他敲了敲帝凰羽的房门,“珞奕,你把门开开,我们谈谈好不好?”
无人说话,白朔不禁皱眉,又敲了敲,“你这样做,朕很为难。”
还是没有人。
从来没有如此不给他面子,白朔心头冒火,但一想到那双酷似李洛伊的眸子,所有的气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无奈地继续敲门。
“陛下来做什么?”帝凰羽从另外一边走了出来,一身脏兮兮的,脸蛋上还沾着土,像是刚从地里出来一样。只是,那双眸子看着白朔的时候,隐隐有丝退却,似乎并不像见到这个人。
白朔手中的动作一停,见她这一身脏兮兮不禁皱眉,而后看到她手上拎着的一坛酒,后知后觉道,“你这是去取酒了?”好像她之前有说过,自己在树下埋了一坛佳酿,想要等到十几年后挖出来品尝。但,这才多久,他怎么就取出来了呢?
帝凰羽点头,“反正要回去了,这酒埋在地里也没什么用了。”她语气平淡道。
“回去?!”白朔震惊,两三步走到帝凰羽面前,表情阴沉,“没有朕的允许,你哪儿都不准去!”夺下帝凰羽手中的酒坛,白朔把酒摔在了地上,酒坛立刻碎开成片。
帝凰羽愣愣地看着那碎掉的酒坛子,慢慢地皱起眉头,“我不是你的宠物。”
“在朕眼里,你就是!”白朔颇为霸道,“朕不允许你走,你就不准走!乖乖待在朕的身边,否则……”他抬手,手掌扣住了帝凰羽纤细的脖颈,缓缓用力,眼神阴翳,“朕就杀了你!”
帝凰羽脸色憋得通红,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呼吸不畅,白朔赶紧松开了手。看着帝凰羽大口呼吸咳嗽的模样,白朔心里有那么一丝愧疚,但很快又变成了冰冷无情的模样,“记得,别有下次。”
“呵。”帝凰羽勾起唇角,笑得嘲讽,却也有些悲凉,“陛下,您就这么喜欢我这个替身么?明明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我只喜欢你那双眼睛。”白朔如是说道,只是眉头却因为帝凰羽的话皱紧。只是喜欢这双眼睛么?其实也不一定吧。
扪心自问,白朔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拥有过如此惬意的日子,而这些惬意,都是眼前青年带给自己的。跟他在一起,他不用想太多,也不必猜测太多。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只是,他的爱,已经给了伊儿。对于这人,他只能给予的,是对宠物的宠爱。
仅此而已。
“是么。”帝凰羽由衷地笑了,只是那笑意白朔并不喜欢。她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衣衫,倔强地挺起腰板,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软弱可欺,“原来只是这双眼罢了。”
“……”白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能开口。
“陛下请回吧,我不会走了。”帝凰羽笑了笑,只是笑意里没有了往日大的暖意,但也没有什么寒意。就像平白缺空了块,什么感情都没有,相当没有意义的笑。她迈开步子,与白朔擦肩而过,打开自己的房门,准备进去。
“等等。”白朔喊住了她,把手中的包袱递了过去,“这是给你定制的衣服,你回头进宫换上。”
帝凰羽垂眼看着,乖顺地接过,却是没有再说什么。被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看着,白朔当然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叹了口气,白朔说,“朕先走了。”
“好。”帝凰羽回答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一点迫不及待。
白朔不禁有些郁闷,但看到青年立刻回房关上房门的时候,白朔就明白了,以前的那段日子不会再有了。
打那以后,每次帝凰羽进宫,白朔就会命人准备一桌帝凰羽爱吃的东西。可惜,吃归吃,帝凰羽的态度从没有松软过。
帝凰羽也依旧按部就班地给白朔准备药膳,无论白朔是否偷偷召御医验测,帝凰羽都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还提议,让御医跟在自己身边,自己每做一道御医验测一道,省的自己把菜端上来了,还要另外去召御医。
但白朔的身子还是一天不如一天,晚上梦魇缠身,白天又总是看到曾经的事情,没过多久就倒下了。白朔下命,让帝凰羽照顾自己,而且还赦免了白逸飞的禁足令。大概也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想要让白逸飞出来主持大局吧。
盘龙殿。
“今日的药膳是给陛下调理身子的,特别放了安神的药材,您尝尝?”帝凰羽把药膳放到了桌上,却是让婢女盛了一碗,去喂白朔,自己毫无动手的意愿。
白朔靠在床边,看着他,却并没有觉得奇怪。因为这段日子,他们就是这样相处过来的。他只把自己当做臣子,不违抗君主的命令,但除了命令之外,他不会再多做一分。
白朔就这婢女的手喝完了一碗,便再也没有了胃口。他脸色苍白,哪怕是闭着眼也能睡过去。
“我昨晚,梦见了伊儿。”白朔神色有些喜悦,苍白的面颊浮现出了一丝红润,可能是激动的吧,“十里红妆,我娶了她。”
“是么,恭喜陛下达成心愿。”帝凰羽说出的好毫无诚意可言,甚至带着些许的嘲讽。
白朔瞥着他,“你这是生气了么?”
“为何生气?与我何干?”帝凰羽撇过头,不去看他,神色冷漠。
“是啊,与你何干?你从来都是看的明明白白。”白朔不禁感叹。他倒是想问问眼前这人可有动过心,但仔细想来,他从来都是抗拒的。包括自己对他那双眼睛的执着,他也十分明白。只是他,陷入了曾经,无法脱身而已。
“报!”一名士兵从殿外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他跪在床前,抬手奉上,“陛下,前线急报!”
白朔抬不起手,只能说,“你把信给国师。”
士兵毫无犹豫地转交给了帝凰羽。帝凰羽也没有推脱,打开一看,只是从容道,“前线告急,恐怕今晚就会撤军。”
永夜接二连三地战败,城池失守,现如今已经被凤天打下了半壁江山,距离这皇城,也不过咫尺距离。
白朔听闻,表情却显得很平静。这个局面,他早就已经料想到了。他是得到了帝尊,却也毁了永夜。他没有帝家的才能,甚至没有帝家的胸怀,所以他只能局限于这个小天地。
永夜这个国家,怎么可能抵挡得了称霸天下的凤天?白朔笑了出来,“都快结束了。”
帝凰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垂下了眼。结束么,对你而言,应该只是开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