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生还是在一刻不停歇的抱着想要赶她出去的态度,不间断的骂着她傻,而路九久却视若无睹,左耳进右耳出,将梨洛特意为她准备好的床套被单往唯一干燥的台阶上的一块地一铺,索性直直往上面一躺,闭上眼,背过身,再也不理会符生了。
符生自讨没趣,索性也闭了嘴。
这时已经大概是深夜了,如路九久那日意料的一样,潮湿狭隘的地牢里,只有最上面有一扇极小的窗。她抬起头,从窗间探出去,甚至寻觅不到一点月亮的影子,只有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倾斜到捆住符生的锁链上,将那锁链照得神圣无比。
路九久有些失神。
其实她留在地牢陪符生的决定并非是突然做出的,而是昨夜她想了一整夜后想出来的。
原因是小萌与她说的那句话——她自己就是最大的秘密武器。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符生的心里重量究竟有几分重,可这一刻,她想放手一搏,用自己的命来放手一搏,所以最后她选择了这么一个办法。
也因此她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路九久想着,翻了一个身,一点困意都没有的她,猛地对上了符生深深凝视她的双眼,两人心下皆是一惊,如电触般双双移开了眼,有些尴尬的不知自己眼神该落向哪里。
符生轻轻咳嗽了声,说道:“还没睡?”
“恩……”路九久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偷瞄了他一眼,“你也是?”
虽然这个对话无聊得有些好笑,但是路九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情十分的开心。这个之前她十分担心的牵肠挂肚的人现在终于又重新站在了她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地方,不管怎么样,想想也都会很高兴吧……
路九久想着想着唇角便挂了一抹微笑。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傻?”符生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扬起的嘴角。
“没什么,”路九久迅速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闭上双眼,“不聊了,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吧。”
符生正要答一声,又听到路九久开口:“对了……我今天白天一直都挺想问的……你这种大字型被挂在空中的姿势,睡觉的时候能睡得着吗?睡觉的时候做的梦会不会也是大字型的?就比如说你跑步的时候姿势就是大字型的跑步姿势?……”
……
符生决定不再理她,闭上双眼睡觉了。
第二日符生醒是被锁链撞击的声音给吵醒的,他睁开双眼,就发现路九久不知从哪里拿了把剑来,此刻正拼命往锁链上砍着,累得满头大汗,还一直在给自己加油打气。
符生一脸茫然的看向她:“你这是在干嘛呢?”
路九久趁着砍锁链的间歇,气喘吁吁的回答道:“你以为我在这里就是陪着你瞎聊天啊?我肯定要抓住任何机会,不遗余力的把你从这个地方给捞出去啊!”
符生很想告诉她,这个锁链可是巫山的其中一件镇山之宝,用这种普通的剑,就算砍断了,也不会对锁链造成任何的损伤的……
可是当他看到路九久格外认真的侧脸,还是将一腔话吞了下去,不再开口。
由于路九久也“住了”进来的原因,所以梨洛由之前的两三日送一次饭改成了一天两次,虽然路九久不知道梨洛是怎么跟辟井解释的,但是当她想到那日梨洛所说的辟井知道她进来了的事情,所以也就放下了心,不再想其他的,每天除了吃饭,就在一心一意的研究着把锁链砍开的事情。
这个锁链对于符生来说,其实威胁并不大,他毕竟是巫山大弟子,所以对于解除锁链束缚的事情没有什么压力,可他就是不愿意让自己过得快活罢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路九久住进来地牢之后,她体内的神使之力很久没有莫名其妙的爆发过了,随着日子消逝,她也逐渐就忘记了这个茬儿。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路九久接连砍了好几日的锁链之后……
剑被她砍断了。
路九久痛心疾首的拜托梨洛重新帮她带一把更加结实的剑进来,终于有了半日的空闲时间,坐在自己简易搭成的“床”上思考人生。
数日来一直缠绕在身边“咣咣咣”的声音突然没有了,符生还有些不习惯。
他主动开口说道:“路九久,别再用你那个不经事的脑子搞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这条锁链你即便砍上九九八十一天估计也不会损耗分毫。”
“哈?”路九久一脸震惊的看向他,“没有用?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还砍了这么久!”
符生无奈的垂下头。
合着她不知道根本就没用啊,他还一直以为她是在死马当成活马医呢……
符生也不知道该对路九久这种愚蠢的行为说些什么了,干脆撇过头去不再理会她。
路九久没有了砍锁链的苦差事,正闲的慌呢,地牢里不像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吃东西,随便找个人就可以聊会天,这几天她都要无聊得发霉了,此刻闲了下来更是嘴巴有些停不住,忙跟符生聊开了:“你在这呆着不无聊吗?想想看外面的大好河山,不想出去走走吗?”
“不无聊。”符生懒得搭理她,随便应了一句。
路九久厚脸皮的蹭到他的身边,与他面对面:“诶,可是我很无聊诶。”
“那你就出去啊,”符生叹了一口气,“你身上没有锁链,没有束缚你的东西,你想走,随时都能走,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谁说没有束缚我的东西?”路九久翻了个白眼,声音骤然小了好几个度,“你不就是束缚我的吗。”
虽然路九久故意压低了声音,可符生的耳力向来不是凡人可比的,所以听得也是清清楚楚,他眼里闪过一丝愕然,旋即便下意识的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可当他由于过于激动时不小心抖动了手上的锁链,那声音又突然提醒了他什么,他眼中明灭的光芒便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定了定心神,说道:“出去的话,不仅有小萌和薷叶这些朋友,有疼你的亲人,还有你一直喜欢的师傅,不是很好?何必要留在这里受苦。”
“符生,”路九久突然猛地抬起头,很认真的看向他,那种认真的神态逼得符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双眼,“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符生没说话。
路九久继续说道:“你觉得一个漂漂亮亮,清清白白的姑娘,陪你留在这么一个脏不啦唧的地牢,是为了什么?为了好玩?”
虽然路九久没有挑明,但彼此心下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那层窗户纸迟迟没有捅破,路九久是有些私心的,她总觉得这样的话应该是由男子说出,而不是女孩子不要脸的说出来,虽然她这个人的确挺不要脸的,但有的时候还是需要把自己的脸找回来一下的。
路九久也本来以为符生或许就会自然而然的捅破这层窗户纸了,可是她却没有料到符生只是愣了愣,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挑了挑眉,略有些轻佻的说道:“为了什么?难道不是因为好玩吗?”
路九久愣怔在原地。
她猛地转过身去,努力想要理清楚自己的思绪,可不管怎么用力,那些情绪就像是在脑海中打了结一样,除非一把剪断,否则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理清。
她有些搞不懂了。
符生……难道不是喜欢她吗?难道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吗?
为什么在她如此明显的暗示之下,他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路九久又气又恼,却又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干脆背过身去坐下了,打算等到自己理清楚情绪之后,再跟他说话。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瞬,符生微微垂头,一种悲伤的情绪从身上弥漫开来。
怎么舍得将你束缚住呢……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在想,或许哪日,当她渐渐的对自己失去了信心以后,就可以安心安稳的离开了吧。
所以,他连丝毫的希望,都不能让她看到。
尽管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同样心疼得有些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而当地牢里的两人还在为感情的事情纠结的时候,地牢外的人却考虑到了他们俩个都无暇顾及的事情,心头大患一直如刀悬顶,指不定哪一日就会剪断了那根绳子,明刃割身。
要知道,辟井的目的从来都不是符生,而是路九久。
所以将路九久留在地牢里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众人都知道。只不过辟井迟迟没有行动,是他虽然知道地牢里有他人,却不知道地牢里的人,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路九久罢了。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这最安全的地方,仍然让人内心不得安生。
所以当地牢里的人“谈情说爱”“你侬我侬”之时,外面的人却是忧心焦虑得紧,一直在寻找着能让符生和路九久安然离开的法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梨洛终于从辟井那里偷到了解开锁链的法术章本,其实这解开锁链之事若是符生自己动手,压根不用这么复杂,可就苦在他不愿意离开,所以众人在拿到解锁的法子之后,还要考虑如何把符生敲昏了,躲避辟井的视线,再带出去的事情。
同时,众人也都不清楚辟井是否在符生的身上下了什么秘术,一离开他的范围之内,就会被发现……
皇帝不急太监急,外面的人可谓是愁白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