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梨洛再一次来给路九久送吃的东西的时候,发现地牢里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此之前死气沉沉的气氛一去不复还,取而代之的竟成了活跃与灵气——
路九久的埋怨声,符生的吐槽声在地牢的每个角落响彻。
原来这日子实在闲得有些发慌,路九久是个闲不住的人,干脆就让符生指导自己练习轻功,顺便教自己一点打架的招式,虽然符生的指导只能用嘴进行,但是路九久这样练下去,也总比一直停留在原地不进步要好得多。
梨洛刚入门,就险些被飞在空中没飞稳而掉落下来的路九久给砸住,幸好符生低声念了几句咒,才将路九久托在半空,不然的话,梨洛就算不会受太严重的伤,就这样被直直的砸了脑袋,也定然会昏死过去。
梨洛一脸心有余悸的将食盒放在一旁。
瞅着梨洛安全了,路九久身上被托住的感觉骤然一松,她猛地向下掉下,路九久还没来得及骂娘,忙凝神聚气,把自己险险停在了距离地不过一尺的距离,才没有被摔得缺胳膊少腿。
安全的落在地上后,路九久忙飞扑过去抓了一把符生的头发,出恶气道:“你什么意思嘛,梨洛一走你就放,是不是想看着我被摔得缺胳膊少腿?”
“你有摔着吗?”符生漫不经心的觑了她一眼,“既然没有,还小心眼这么多作甚?”
路九久欲哭无泪。
自己这理所当然的兴师问罪就这样成了小心眼,放谁谁不气!
她索性不再理他,吃饭去了。
梨洛待到两人都用食完毕,才有些偷偷摸摸的将路九久喊道一侧去说话去了,她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周围设上了结界,以免被符生过分好的听力给听到了。
梨洛将手里卷成一卷的锦帕递给她,说道:“这里面是药。”
路九久有些疑惑的接过来。
梨洛解释道:“我们找到了将锁链解开的法子,初步的计划是打算我与薷叶过几日进来替符生解锁,但是在解锁之前,你要找机会让符生吃下这药,不然他在清醒状况下绝对不可能跟我们一起走。等到解锁完了,宁子玉与小萌会在外面等我们,到时候,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梨洛微微眯起眼,远眺了一下符生所在之地,回过头来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一定要记得,这药一定要给他服用,不然的话,我们所有的计划都没有任何用了。”
路九久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将锦帕放入怀中。
“还有,你在这里一定要小心,虽然说现在辟井还没有发现这里的人是你,但是哪一日他指不定就来地牢看一眼,到时候如果发现是你,你肯定逃不了了。”
路九久说道:“我一定会小心。”
梨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完一切顿觉轻松了不少,忙与路九久回去符生那里,梨洛将一切东西都收拾完毕之后,便打算离开了,地牢里又只剩下路九久与符生两人。
路九久一想到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心下激动极了,连练习轻功的时候都觉得脚下轻飘飘的,想往哪里飞就能往哪里飞。
路九久正兴奋着呢,就见着之前一直懒懒散散指导着自己的符生突然脸色一变,张口说话时音调都有些变了:“路九久,快,赶紧去里面躲着。”
说完他在路九久的身上不知施了什么符咒,路九久觉得自己的气息不明显的一轻,路九久甚至没有多反应些什么,忙朝里面跑了去,刚刚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躲着,就见着之前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来。
身着白衣,气度非凡的男子一步又一步的走了进来。
辟井。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梨洛前脚刚提醒她让她小心辟井,后脚这家伙就来了。
路九久躲在墙后,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两人说的是什么,无奈耳朵都快出现幻听了,也没有只言片语落入耳中。
实在是隔得太远了,路九久压根没可能听清楚。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坐下。
符生抬起头,看向他。
辟井进来时一直没说话,一步一步像是踏在他的心上,他一直担心着路九久,心里焦急得不行,所以也没怎么注意辟井的表情,此刻估计着路九久应该没什么危险了,抬起头,才发现辟井的脸上带着难得的薄怒。
符生的四肢没办法动,所以只能点了点头,唤道:“师傅。”
“不打算离开吗?”辟井哂笑一声,“梨洛为了你而重回巫山,数日来在我眼前动了这样又那样的手脚,你其实有千千万万离开的机会,怎么,还是不打算走?”
符生垂下头,没有说话。
“我并没有要禁锢住你的想法,”辟井叹了一口气,语气中难得带上了些温情,“你自己也清楚,这锁链锁你的方子,用的是我教过你的法子,你若想离开,谁也拦不了你。”
“是,师傅的一片苦心,徒儿都了解。师傅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我终生囚禁在此,可是……”符生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眼前这个男子,“徒儿自认对不起师傅养育之恩,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对不起师傅这一次,徒儿就该用一生来偿还。”
“呵,”辟井冷清一笑,“你若当我是你的师傅,就不会违逆我的想法了。”
“徒儿知道,如今徒儿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办法补救……”符生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徒儿,愿以余生偿还,当牛做马,不死不休。”
“罢了,”辟井拂袖,“你留或者不留,于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当年我救你的时候,也从未想过今日你我会有如此场面。什么时候你想走了,就可以走,我不会管你分毫。”
“徒儿谢师傅。”符生淡淡一笑,“谢师傅当年救命之恩,谢师傅今日不杀之情。”
“虽身是符灵,但好歹是一条命,”辟井淡淡一笑,“佛下弟子,自然不会放任不管,而冷看生命消逝。”
符生至今犹记得当年的场景。
自他有意识开始,自己就是一道随风飘逐的符,他是附身于符的符灵,不能从符中挣脱,被束缚在符里,身体都不能由自己摆布。直到有一日,他飘入了一场不知从何而来的天火中,那一瞬炽热的火苗几乎要将他的整个身体给燃尽,可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他从符中,突然看到了含笑的辟井,从外面那一方大世界,看着里面这一方小世界的自己。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此人将一生为他效命,可如今……他却为了另一个人,而违逆了他。
辟井救他回去之后,他便成为了巫山的大弟子,辟井亲自授传法门,他因是符灵,所以天赋甚高,在百年之后,辟井为锻炼他的实战经验,将他送入猫族的秘密之地之中,与数人对抗,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一个。
后来他便接了辟井的命令,伪装成猫族之人,于人世游历,寻找神使之力的拥有者。
虽然辟井是巫山之主,但符生除了知道辟井是佛门之人,别的一概不知,不知他是人是仙,不知他物种,也不知他来自哪里,将去哪里,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师傅心向善,巫山多数弟子都是被他救回的,有天赋的都是内门,没有天赋的虽然是外门弟子,但是也得到了巫山恩眷。
所以符生对辟井有一种麻木的信任。
在他的眼里,辟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苍生,为善行。
其实在众人看来,辟井除了一心想要路九久的命之外,也并没有其他的恶事。而想要路九久也是有缘由的。
他当年为救符生伤了根本,据说,需要路九久的命,才能痊愈。
符生一方面想要保护路九久,另一方面,也想让因为自己而受伤的师傅伤好痊愈,所以,至始至终,他才是最两头为难的人。
“师傅今日缘何来此?”符生这才想起他尚且不知辟井来此的缘由,忙问道。
“无事,只是想过来看一看罢了。”辟井的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视了一周地牢,心下计量着什么,表面却是不动声色,“想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不知最近如何了,怎么,难道连我这做师傅的要来看一看徒弟也不许?”
“自然没有。”符生接道。
辟井眯了眯眼:“这几日梨洛来地牢来得过于频繁了,虽然我并不介意她平时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但我并不想一日之内大多数时间她都不在我的视线之内。”
符生愣了愣,当即明白了辟井的意思,无奈的一笑:“她要来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既然她是为你而来,你定然有办法让她不来。”
符生被辟井这难得强硬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师傅,梨洛这姑娘,还是温柔些对待比较好……”
“为师的事情你不必多嘴。”辟井冷冷一哼,身上一丝霸道的气场强硬外泄,符生微皱着眉,便没再多说些什么。
辟井一向是温和冷静的,但一旦遇到与梨洛有关的事情,总是乱了阵脚,冷静自持全部都泯灭了。
符生想,或许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一个人,是可念不可说吧。
他的脑海里,路九久的脸一闪而过,符生苦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