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早退,一切重归黑暗。
白莎莎坐在房间里,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子。
她呆呆地坐着,玻璃上的影子也呆呆地坐着;她冲着玻璃左右晃动,影子也跟着左右晃动。心想,没有什么东西缠着自己啊!遂又举着还带着沐浴露香味的胳膊嗅来嗅去,好像不放心般,又扯开睡衣低头闻了闻,然后自言自语说:“死亡有气息吗?能有这么香的香味吗?那女人完全就是在胡说!”
想想又有些懊恼,揪着自己的头发扑通一声倒在床上,闷在被子里低吼道:“知道是胡说怎么还相信那女人的鬼话了?我一定是被她种了心魔了!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白莎莎自我折腾了半天,才想起来还留着那个女人的地址,马上又翻身起床找包包。
还没把包打开,手机就响了。
她刚一接通就听见里面传来柳城阳的声音:“白莎莎!”
白莎莎问:“你回来了?”
“刚回来,你还没睡?”
“你怎么知道的,还在楼下?”白莎莎把窗子打开,借着模糊的灯光看到站在楼下面朝着自己挥手的柳城阳。
她看着风把窗帘吹得老高,担心地说:“外边很冷的,你快点上来!”
那头轻轻地笑了声,沉默一会儿说:“白莎莎,我想说句真心话!”
“什么话?要是坏话我就不听了。”
“不是!”
“不好不坏的?”
“……”
“不许吊我胃口,快说!”
“我想你了。”
“……”白莎莎仿佛被人摁进了水里,无法呼吸,无法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柳城阳笑笑说,“我正看着你呢!”
白莎莎也笑了:“我也想说一句真话。”
柳城阳问:“好话吗?”
“不好不坏的!”
“你说!”
“我今天晚上铁定失眠!”白莎莎说完,挂断了电话。
柳城阳在电话里又很愉快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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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柳城阳一个电话,白莎莎是彻底睡不着了,干脆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趴在床上看起来。屋子里静悄悄的,可以听见老旧的电冰箱发动的声音,窗外风刮得呜呜的声音。她看着书,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没一会儿就把书扔在了一边,盯着老旧得有些发黄的天花板看。
他睡了吗?白莎莎想。这么晚了,应该睡了!
可是,自己到底想要确定什么呢?
她又起床,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最后披了一件衣服,带了房门,蹑手蹑脚地下到了四楼,看了看门缝,里面有微弱的光线透出来。
小心思如愿以偿,白莎莎忍不住笑了。
然后心满意足的上了楼。
然后安安心心地关灯睡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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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白莎莎做了个奇怪的梦,天地混沌一片,没有背景,也没有声音,自己就站在这么个虚茫茫的一小块地方,小得像是舞台,又像是整个世界,只不过站的地方是稍亮些的灰白色,而周围都被揉进了黑暗之中。
梦中的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站在那个地方,不能动,不能喊叫,也不能回头。后颈处好像有什么人贴着自己的耳朵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可偏偏一个字都听不清,可偏偏又觉得这细小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也不能回头看看是谁,只能像个木偶一样,傻愣愣地看着前方,可前方除了灰白还是一片灰白,就连更前方的黑暗都看不见。
良久,絮絮叨叨的词语不被她理解,身后的人好像恼了,也好像伤心了,絮絮叨叨变成了哽咽,接着是呜呜地大哭,哭到白莎莎都觉得脖颈处沾满了泪水。
她心里也跟着莫名的难受,想要回头看看那个人,安慰安慰那个人,于是拼命地扭动脖子,拼命地抬动双腿,拼命地舒展自己的双臂,可是身上的力气像是都被抽走,又像是被看不见的虚无压在身上一样,无论怎么拼命,最终还是使不出一丝力气。
也就在做梦人都感到万分辛苦的时候,白莎莎被尖锐刺耳的电话铃声给吵醒了。
白莎莎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脖子,然后晕晕乎乎地下床接电话。
“谁呀?”
没有回声,空荡荡的传过去,而后又空荡荡地激荡在她的耳膜上。
“谁?”
还是没有回声。电话那端像是住着个不会说话的幽灵。
白莎莎一下子清醒了很多,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不会是柳城阳,也不会是王群,更不可能是苏志。
前两个虽然知道这个座机号但没那么无聊,后一个可连电话号码都不知道。
会是谁呢?
窗子外的风还在呜呜地刮个不停,老旧的冰箱也还是轰轰地响个不断,只是此时此刻这些声音传到耳朵里,都像被扩音器扩大了似的。
白莎莎突然觉得很冷。
本来就很冷,暖气早关了,整个屋子就像个冰窟窿。可这种冷却顺着电话那头冰冻般的沉默,一路通过电话线经过贴着的耳朵眼儿传遍到了全身。
“啪!”
老旧的玻璃窗突然被外面的风吹开了,白莎莎吓得一激灵,顺手挂了电话。
冷风呼啦啦灌了进来,她正当风而立,透骨的凉,却也稍稍舒缓了一下刚才紧绷着的弦。
刚坐到床边,电话铃又响了起来。
她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一步不挪,和不屈不挠响个不停的电话做着静默的对峙。
看你能坚持多久,看你能打多少次才肯放弃。可是电话一直响着,响到头了,断了,又开始响,反反复复。
铃声在深夜显得异常清脆,即使她一直不接,它就一直响着。
可是,却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被电话声弄得有些烦躁的白莎莎一边想着要拔掉电话线,一边又按捺不住想要弄清楚是谁的好奇心。
她心想,好吧,好吧,就再接一次。
“喂?”
沉默!
她也沉默。
正要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端却传来了一阵笑,那笑声又干又冷,就像肺结核病人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呻吟。
就是那么几声笑,白莎莎像是遭了电击般战栗了一下,手中的电话铿一声掉在了地上,过去如仓鼠般暗无天日的记忆被一下子挖了起来。
恐惧、心慌,所有不好的感觉统统挤在胸口,压着呼吸都不畅快。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那个人的笑声更加让她感到刻骨的恐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的笑声能在瞬间让她感到世界的残酷和丑恶。
那是带给人绝望而冰冷到毫无温度的笑。
除了那个人的笑,还会是谁?
原本以为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原本以为一切可怕的噩梦都已经结束,可是那个人回来了。
那个人回来了!那个曾经把她囚禁在铁棺材里的恶魔重现了!
白莎莎慌慌忙忙打开灯,战战兢兢地走回到床上,可是触手的地方却是黏湿滑腻,她侧头看着枕头上的红色,白色的枕头被浸湿了一大块,被单上也沾了许多,那么大一块,令人触目惊心,不像是什么地方破皮出的一点血,而像是从什么地方磕出的洞里流出来。
那种黏糊糊的感觉随着湿漉漉的液体从头皮一路传到了脸颊,滑进了脖子里。
白莎莎几乎要哭了,不摸也知道流下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头顶上被吊着的不断汩汩流血的一团丑陋的肉。
不能分辨是什么东西,在最初的几秒钟就已经吓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七魂去了六魄了,就像是突然遭袭到一场强烈而又短暂的地震,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破坏殆尽。
直到一滴冰冷的鲜血再次滴到她仰起的脸上,她才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
“啊————”
几乎是夺门而逃,白莎莎尖叫着冲到了四楼,对着紧紧关闭的那扇门拳打脚踢。
不能回头看,不敢回头看,就像有什么邪恶的东西紧紧贴在自己背后。
如果不是一条结实有力的胳膊把她的肩膀牢牢环住,如果不是在那一瞬间白莎莎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她真不知道那样歇斯底里的尖叫,会持续多久。
“白莎莎!是我是我!”头顶的声音低沉,却有效地平稳了白莎莎急促跳动的心脏,“是我!”
“那个人,那个人,血,血……”
白莎莎语无伦次,说话磕磕巴巴。
柳城阳更加用力地抱着怀里战栗不已冰凉凉的身体,不断安慰:“好了,都过去了,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