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是什么。”
熊心坏笑着将他一直揣在怀里的那块儿黑色玉牌给递了过来。
朱垂文看了一眼，然后眉头微皱地接过来，沉思了一会儿道：
“你是皇室中人，哪怕只是破落的旁系一支。但自打你进入文武百官视线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上便或深或浅地被打上了陛下的印记。故而，其他人无论是怎么向你示好，乃至于招揽你，无非只有三个目的。”
“哪三个目的？”
熊心说完，突然莫名一笑，因为连他自己都在这一瞬间突然有些佩服自己的捧哏功力。
“或是有人通过你来向楚帝示好；或者是让你成为党争之间的替死鬼，挡箭牌；亦或者是利用招揽你来打楚帝的脸，撕掉你们皇室最后的一块儿遮羞布，从而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朱垂文沉声说着，但那最后一句话却像是一支羽箭刺进了熊心的心里。
虽然熊心在外面总说自己是皇室宗族，但他确实也没有将这个身份真正地放在心上。之所以加入大楚军伍，一是祖上还有那么些香火情，二也是因为确实想干出些名头。
他要打姬秋雪的脸，他要为师父和他心中那最后一方净土报仇，他更是要实现师父的宏愿。
可就算是再不将这个皇室宗亲的身份放在心上，熊心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无数的祖辈们浴血奋战打下来的江山和荣誉被朝堂上那一群只会争权夺利的碌碌小人所染指玷污。
熊心面沉如水，就连看向朱垂文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惆怅：
“老十，我也不瞒你。虽然我熊心确实是那破落的皇室一支，我也不把这什么狗屁地位放在心上，但是有些东西我却真的不能做到视而不见。
自从九幽谷没了之后，我就像真正的没了家一样，只能去找一些父亲的老朋友去卖卖脸皮。好不容易混进了军伍，才发现自己以前的那种混蛋个性根本就不能做成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开始改变，开始挣那什么劳什子的军功。哈哈哈……”
熊心大笑了几声接着道：
“现在，我的一个家已经没了，最起码我要守住另一个家。”
朱垂文将令牌抛给了他，平淡道：
“家？是啊，我的家也没了。”
“但是，九师兄，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那个你。”
朱垂文在心中默默道。
“老十，我现在应当如何去做？”
熊心问道。
“卓子期不是已经向你伸出了高枝，不妨趁现在赶紧去依附他。”
朱垂文笑着说。
“你确定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针对我大楚皇室？”
朱垂文摇了摇头：
“恰恰相反，他的目的只能是针对你大楚皇室。虽然我不太了解眼下的大楚朝堂，但至少我还算是比较了解武人，尤其是像卓子期这种功高盖主，眼高于顶的武人。楚帝对他已经赏无可赏，倘若他再继续求取权势，我想一定会向楚帝讨要乃至逼楚帝封其为王。此时他招揽你，必然是想借你来孤立楚帝罢了。”
“甚至你未出这草庐半步，便知道我们卓大将军功高盖主，眼高于顶了？”
朱垂文神秘一笑，看的熊心有些后背发凉，他连忙道：
“好，好，我不问了，您继续说。既然就是这人想打我大楚皇室的脸，你还让我投他作甚？”
“呵呵呵，九师兄，你可知师父传授我最精妙的一招是什么？”
熊心摇了摇头，只听得朱垂文从口中道了四个字“将计就计”，然后接着说道：
“正是因为你会成为他手中的一把长剑，所以他也就会对你格外的照顾，这样你向上走的路会稍微平坦一些。而且楚帝那边也会派人过来找你，到时候你只要间接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楚帝虽然荒淫却也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自会明白个中道理。
再加上你投了卓子期，自然会得罪另一派人，我估计以你的性格，还是不太喜欢和那些阴测测的读书人整日待在一起吧，那不妨就和他们过过招，对你的成长大有裨益啊。”
朱垂文说完，用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熊心，还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俨然是一副长辈的派头。
“我去了卓子期那儿又该如何处事？”
熊心在他的注视下浑身不自在，又接着问道。
朱垂文慢慢走进房内，然后将点星拿出，笑着说：
“多做些你现在做的，多想些你以后想的，走一看三，演出你的忠诚样，便好。”
朱垂文说完，“哧啷”一声将点星抽出，那剑身竟在这黑夜中向四周倾泻这幽蓝的光：
“明早你便先回郢都，我自有三条计策要给你。”
熊心也拔出灰卢，那把朴实无华的剑，一如当年在九幽谷，九幽道人初将它赐予熊心时的那般模样。与点星相比就是士兵和士子一般，一个无言，一个雄辩。
“怎么，你不跟我回去？”
熊心看着有些紧张。
朱垂文戏谑一笑，做持剑状：
“放心吧，九师兄，待到四五月份，我自会在郢都与你相见，不过到时候你可别震惊啊，还有尽量别出去带兵，在郢都待到看见我为止。”
熊心这才又笑了起来：
“老十，你若是骗我们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然后把你痛揍一顿。”
“那我们先来比一场”
“唉，某些人又是皮痒了。”
熊心故作惋惜状，轻轻一甩灰卢冲向朱垂文，朱垂文也是将点星一横，向着熊心迎去。
在村子的另一边儿，那个幽静偏僻的小屋子里，那个被薛直取名为“桃子”的女子刚刚将他送走，在她的眼角处似乎还挂有淡淡的泪痕。
只听得阴暗处传来“咳咳咳”的一阵咳嗽声，那女子便像是见了鬼一般，连忙跪伏在地，她的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黑暗中，老王头慢慢地走了进来，他的嘴里嚼着茶叶，看都不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听说你改名了？怎么，这日子过安生了就已经开始嫌弃老夫给你取的名字了？”
女子头也不抬，只是在那里不停地摇着头。
“呵呵，还记得当年老夫带你来此说过什么？”
“啊，啊……”
“人老啦，瞧我这记性。”
老王头一拍脑门，笑着从怀中掏出掏出一粒红豆大小的紫色药丸随意地扔到女子的面前，那女子便像是如获至宝一般，也顾不上药丸上粘着的些许尘土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随后只见几缕诡异的紫光闪过，眼前的那个女子的脸和手腕便出现了几幅罕见的纹身，若是朱垂文在此，一定能够认出，那便是越骆人纹在身上的图腾。
“秋玲，现在是否可以回答老夫？”
老王头审视着眼前恢复原貌的女子，再一次地问道。
女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起来，她在今天夜晚第一次对上老王头那灰暗的眸子，用着尚不熟练的九州话说道：
“我不回家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哼！”
老王头冷哼一声，转身仰视着窗外的明月，轻声说道：
“九幽倒是说的不错，世间兵刃千万种，唯有情字最伤人啊。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