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薛直和孙叔敖听了朱垂文的指挥,便各自回去准备自己的事情,这房间里便又只剩下朱垂文和熊心二人。
熊心坐在主位,眼神像是风中的一点残烛,不停地闪动着。他看着坐在身侧不发一语的朱垂文,轻叹了一声,刚刚准备起身离去。却没想到朱垂文的下一句话便把他给惊着了。
“我们去找南越借粮如何?”
熊心听完朱垂文这句听起来像是十分轻描淡写的话后,差点儿没把眼珠给瞪出来:
“劫,劫南越,就你我二人?”
“呵呵,九师兄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就你我二人怕是连一石粮食都借不到。”
朱垂文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对熊心现在的表情十分满意。
熊心先是呆滞了一会儿,然后随手赏了他一个爆栗,笑道:
“有话快说。”
朱垂文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心说最讨厌你们这群玩不过脑子就动手的夯货。
但他嘴上仍说道:
“你那两千老罴营想不想加到三千?”
“你能帮我找来?”
熊心有些激动,吞了一下口水道。
朱垂文示意熊心附耳过来,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接下来,房间里便传出阵阵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熊心便来到了杨磐的院中,只见他手拿一条长枪,正在院中操练。
熊心也不言语,在院外静静地站着,他想要知道这个在边境呆了快十年的汉子,到底有多少本事。
杨磐手中那杆的长枪上下翻飞,就像是一条长蛇一般,或拨或挑或刺,气势十足。一拨如蛇颈摇动,一刺如灵蛇吐信,一扫如长蛇甩尾,在那一招一式之间,大势尽藏其中。
“势藏于形,气御于势。融意境大成么?”
熊心在心中叹道。
“呼。”
杨磐吐出一口浊气,将长枪放在一旁的兵器架上后,仍是一脸的严肃看着熊心道:
“熊将军,此来何事?”
熊心一抱拳:
“昨日我老罴营来信言,军中一千人被征调至我大楚东南平定匪患,剩下一千人于原地待命。今我特来向杨将军请辞,请杨将军批准我和军师祭酒一同去与老罴营将士会合,早日平定匪患。”
杨磐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面色似乎更冷了:
“熊将军,莫不是粮草出了事情?”
“还请杨将军放心,粮草并无问题,二十日内我一定带着老罴营和粮草回来见您。”
熊心没有一丝慌乱,正色道。
杨磐点了点头,然后接过一旁军士递来的汗巾随意地抹了抹脸:
“我给你一月时间,若一月之内不还,军法处置!”
“是!”
熊心又是一抱拳,退了下去。
“巨岩,看来这群年轻人不怎么安分啊。”
那个被唤作伯离的男子慢慢的走到杨磐身后,轻笑一声。
杨磐则是面带了几分轻蔑:
“就他们这些伎俩还能瞒的过我?说是剿匪,恐怕是在想办法从匪患处寻些粮草吧。”
男子摇了摇头,笑道:
“怕是不然。”
“哦?”
杨磐一挑眉,只听那男子继续说道:
“只凭山匪强盗,就能凑齐三月之粮?巨岩既已将我大楚地图熟记于心,便应该想到,此时他们只有三条路可走。”
“那三条?”
“其一是攻西羌,夺西羌之粮,但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们应该还是不敢妄动的。其二便是让来自上庸的老罴营返回,再与他们联合袭击强秦,但以他们的军力,守城尚可,想要袭击强秦军队,怕是难上加难。”
“其三呢?”
看着男子故意停顿了一下,杨磐连忙问道。
“其三便是我大楚自古以来便一直欺负的那两国。”
“吴越?”
男子点了点头,笑道:
“只可能是南越,我早就听说与熊心一同来的那位军师祭酒是南越人,想必对南越边境也是十分了解,所以得手的可能性最大。”
“南越吗?我只记得现在吴越边境的守将好像是叫易言吧。”
杨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那男子点了点头,轻声道:
“正是当年平定天姥山之乱的易言。”
杨磐轻蔑地笑道:
“我可不认为易家的那个草包能打的过朱骧,想他朱骧战功赫赫英雄一世,最后竟然死在小人之手。伯离,你还认为我现在是错的?”
男子摇了摇头,没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因陷入回忆中而变得表情狰狞的老友,轻叹了一声。
熊心回到房间,立马将朱垂文叫过来商议。
“老十,找南越借粮,你有几分把握?”
熊心问道。
朱垂文摇了摇头,平淡道:
“说实话,我连一成把握都没有,但是这是我们最后能尝试的办法。若是成了,不仅能解决我们当前的困境,也能顺势为老罴营多添些人马。”
朱垂文将地图摊开:
“九师兄你看,老罴营如今已行至郢都附近,若是从郢都至天姥山应当不到十五日。巫郡地处西南,到达天姥山须二十日左右,但我们只有两人,若日夜兼程,也只需十五日。昨日我已吩咐老罴营的信使快马加鞭赶回,我们稍后便也要动身了。至于……”
“老十,我知道南越为你故国,现在我们去袭击南越边军,你难道不怕?”
朱垂文听见熊心的问话,先是一愣神,然后无奈地苦笑一声:
“呵呵,我怕什么,怕被我大越的人骂我是卖国贼?”
他接着道:
“九师兄,若是再入九幽谷之前,面对此时窘境,我哪怕是去打他强秦,都不会对我大越有半分想法。但是,九师兄,你可还记得师父的宏愿?若一切真如师父所愿,那现在的一切如何,便也都无所谓了。”
熊心拍了拍自己这位师弟的肩膀,他何尝不知道小师弟心中的苦。
“师父,我和小师弟现在正在为实现您的宏愿而努力,以后也会一直做下去。若是您在天有灵,还请佑我们成功吧。”
他在心底默默念道。
天姥山脚下,一个身穿银色宝铠,面生长须的中年汉子,正手握这一把燕翎宝刀在那儿静静地伫立着,似乎在仔细端详着眼前美丽的景色。
“朱骧,你在这儿也埋了有快二十年了吧,可是你的位置,我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坐到?”
一阵山风吹来,将他似乎在自嘲,又似乎在抱怨的声音传到了遥远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