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铁骑
公叔长风口中说的酒馆其实就是一家开设在城郊的小酒肆,这里没有店小二,只有老板加说书人两位在打理店铺。说书人一身麻布素衣坐在正中间,一手执醒木另一手不停挥舞似乎正讲到精彩处。而那老板则不停地四处招呼着那些将酒馆围的水泄不通酒客。
公叔长风和朱垂文坐在最外围的桌子上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只听得公叔长风很是不耐烦的说道:
“老板,我们都等了半天了。还不赶紧把好酒好肉都给端上来。”
酒馆老板是个上了年岁的中年汉子,他看起来不像其他生意人那么精干,反倒是透着一股质朴。个头挺高,背却有些微驼,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真是辛苦他照顾这么多酒客了。他听到公叔长风的话,急忙喊了一声“来了”,却也没顾上脚下,险些被那些到处摆放的桌椅板凳给绊了一跤。惹得周围人是一阵哄笑,老板却也不恼,只是在一旁站着赔笑。
“朱小子,这老板可有些功夫,有一股从军伍里出来的味道。”
公叔长风压低了声音对朱垂文说道。
“哦,那比起你来如何。”
朱垂文眼睛一直看着那位老板,笑意玩味。
“哼” 公叔长风很是不屑地摇了摇头:
“别说他是个瘸子,就算他四肢健全,我想杀他都不需要一招。”
那老板慢悠悠地走过来,憨憨地笑了笑道:
“两位客官,小店只有自家酿的醪糟米酒和一些现成的饭食,大鱼大肉什么的我们这儿并没有准备。招待不周还请两位不要怪罪。”
公叔长风听说这没有大鱼大肉,先是眉头一皱正要发火,朱垂文却将手轻轻地搭上他的臂膀冲他摇了摇头。公叔长风只好无奈道:
“也罢,都说农家腊酒浑,但酒香却很是醇厚。只要有酒就成,赶快把酒给上上来。”
老板笑着点了点头,正欲离去。朱垂文却将他叫住:
“店家,不知这说书人在讲些什么?”
“讲一些我大越的陈年旧事,这些酒客倒也是念旧的人,很喜欢这些所以经常给我二人捧场。今天正好讲到我大越当年的第一铁骑,凤翔军。”
老板很认真地回答着朱垂文的问题,尤其是当他说起凤翔军的时候,身躯一阵,仿佛间那有些佝偻的背也直了那么一些。朱垂文的面色微微一滞,但旋即恢复了正常。他向老板点了点头,老板会意转身离去。
不多时,一坛酒几碟农家小菜便被端上了桌。说书人此时也用过了茶,他一拍醒木,朗声道: “上回说道朱骧大将军,为救御驾亲征的先帝,只带了五千轻骑连夜奔袭至吴越边境。兵法云‘以逸待劳’方是上上之策,可见那些吴国兵是占有极大的优势的。但我大越第一铁骑凤翔军是何等的威武雄壮,虽是长途奔袭,兵少将寡但仍是悍不畏死,一个个皆是能以一当百的英雄豪杰。他们在吴山脚下从黑夜杀到天明直到先帝成功突围,方才结束战事。”
说书人喝了一碗酒,霎时间豪气干云,他高声吟道:
“君只见五千凤翔铁骑出关山,不闻几人马革裹尸还 君只闻先帝御驾亲征大胜吴,不知将军受创十几处 长江水洗千军血,他乡土埋儿郎愿 只愿大越河山年复年 只愿左右袍泽都能还 只愿他年埋骨后,仍随将军再征战 谁惧阎罗和钩镰。”
说书人将手中的醒木重重一拍:
“且请诸位手中酒,与我一起敬这些为国捐躯的将士。”
“好,好……”
台下传来一片叫好声,酒客们纷纷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只有朱垂文缓缓地将手中的的酒洒向地面。嘴里还不停地自言自语道:
“父亲你知道吗,原来这里还有人记得你们,还有人在歌颂着你们以往的功绩。”
“种夫子,你说这凤翔军立了这么多功劳,朱骧将军也为了先帝舍生忘死,那为什么后来陛下要将凤翔军解散,又为什么以谋反罪流放朱骧将军?”
台下一酒客大声问道。 种夫子面色一变,轻轻地挥了挥手道:
“慎言慎言,这等朝堂之事其实你我这等小民能妄图揣测的?我只知道朱骧将军绝不可能谋反,我只知道凤翔铁骑绝不可能谋反,足矣。”
公叔长风站了起来,将手中的巨剑重重地往地上一砸,原本只是有些不平的地上瞬间出现了一个坑洞。
他厉声喝道:
“还能为什么?最是无情帝王家。只要是为了他们自己屁股下的龙椅,一个功臣能如何?一支悍不畏死的铁军又能如何?老子虽然没有见过朱将军,但也是久闻他的威名,别说他没有谋反,就是他谋反了又能如何?”
老板和说书人听完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但是他们的眼神中却透漏出了几分欣慰。老板一瘸一拐的走到公叔长风的身旁,轻轻地说:
“还请客官慎言,此处虽然偏僻但毕竟位于会稽城中。不知道那个地方就会藏着昊鹰卫,方才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只管好好喝酒便是。”
朱垂文也拽了拽他的袖子,冲他摇了摇头。 说书人仍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但朱垂文却没有再听得进去。酒馆老板和说书人身上的军伍气,还有他们谈起凤翔军以及自己父亲时候的那种感情,无不让朱垂文对他们的身份感到怀疑。
“公叔大哥,等到他们收摊后,我们便跟上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弄清楚之后,第二天我便可大摇大摆的出城,待到离会稽五百里后再开始警惕就行。”
朱垂文压低声音对着公叔长风说道。
现在,公叔长风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也充满了好奇。不仅仅是因为他那天所讲的话,还有这两天和他相处时,他身上的那一股淡然之气。他没有对朱垂文的意见提出任何意义,甚至都没有问他缘由,只是点了点头。他想知道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样故事,他们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昊鹰卫总部,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正逗弄着一只品相极好的游隼。他两鬓微白头戴高冠,脸上的鹰钩鼻格外显眼,一双狭长的眸子使他显得更加阴森。他身穿黑色武士服,衣服上还用金线绣了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他,便是这昊鹰卫指挥使,两朝元老魏铁鹰。
在他的身旁,一瘦一胖两位男子相对而立。他们皆着白色昊鹰卫服饰,腰上挂着一个黄金打造的腰牌。瘦子低头拱手,十分恭敬地对魏铁鹰说道:
“指挥使,上头似乎对朱垂文这个人很有意思,我们当真要放他们离开会稽?我怕上头会动怒啊。”
胖子则一脸的谄媚:
“废话,我们指挥使会怕这个。有什么比我们昊鹰卫的脸面还要重要的?”
魏铁鹰拍了拍手,两人立马就不在言语。他转过身冷笑了一声:
“老夫从不在一个地方,做两次一样的任务,我如此我的手下也是如此。许多年前我已经破例了一次,现在我可不想再为一个姓朱的给破第二次。”
魏铁鹰说完转身离去,而原本站在那儿的瘦子却突然倒下,没了气息。
“朱骧,我且给你一个面子,且报当年之情。”
魏铁鹰在心中暗暗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