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垂文从长寐楼出来,独自一人在街上晃悠,想着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
说实话,无论是背后人的目的还是手段朱垂文现在都一清二楚,但其中最为关键的步骤和人物,却让他觉得一头雾水。
一者是二师兄的牛毛针,二者便是那个神秘消失的店小二,三者便是那花魁的尸体,他这次去长寐楼,打听那夜发生的情况还只是其次,最想做的还是弄清楚花魁的尸体到底去了何处。
朱垂文以为那所谓的岑大家会了解一切,只要自己和她脾气秉性相投,自会从她的口中了解一些东西。
可谁曾想,那位名动姑苏的清倌儿竟是自己的四师姐呢?他那时已经乱了阵脚,更别说再去向她询问些什么了。
“请问阁下可是朱垂文?”
一位身披白裘的中年男子来到朱垂文面前,温和问道。
朱垂文瞅了瞅他,只觉得此人身藏一种贵气,只是脸庞上过于突兀的鹰钩鼻,和狭长的眸子,让他显得有些阴翳。
朱垂文吃过一次亏,这次便暗自运气,想着哪怕是这次对方突然发难,他也可以抵御一阵,不会像上次那般被人暗算。
男子笑了笑,将手轻轻地搭在朱垂文的肩膀上:
“阁下,不必如此紧张。本王只是听说阁下颇善诗词,所以想请阁下喝顿酒,谈谈风月。”
朱垂文只觉得自己刚刚暗地里起的势,在那人手一搭上时便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了踪迹。他心里道了声“不好”,但表面上却仍是风轻云淡地拱了拱手,笑道:
“敢问是那位王爷,在下才疏学浅,怕是不能让王爷尽兴啊。”
“阁下过谦了,能够一睹岑大家芳容的人,又怎能说是‘才疏学浅’?我名沈玦,先皇赐我封号为赵王。来,想必刚刚阁下未能尽兴,我们再去长寐楼,好好地喝一杯。”
说话之间,沈玦便已经搭上了朱垂文的手,不由得朱垂文反抗,便已被他拖了过去。
“哎呦,赵王爷您来了。秋霜,冬雪,还不赶快招呼王爷。”
那老鸨看着沈玦走来,脸色立马红润了不少,那笑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一般,别提有多娇媚了。
只是沈玦却是收回了与朱垂文相谈时的温和笑容,反倒是一脸严肃道:
“去找个清净的地方,再唤两个弹琴的清倌儿,我要与这位朋友一醉方休。”
老鸨看了看朱垂文心说此子果然不凡,嘴上连忙道:
“王爷您随我来。”
沈玦自走在前,朱垂文也跟认命了一般,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在老鸨的带领下来到一处颇为清雅的小院儿,两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女子正坐在其中,一人手持琵琶,一人面前放置这一把古琴,二人皆是略施粉黛,面带笑意,跟外面的那些妓女相比,就如同是长在淤泥里的青莲,很是落落大方。
二人落座,那两位清倌儿也开始弹琴,他们面前的桌上摆满了吃食,可不比那日沈临风所设的宴席差上多少。沈玦端起酒杯笑道:
“九旒,本王先敬你一杯,敬你腹内的锦绣文章。”
朱垂文只听得他唤自己“九旒”,心说这人倒把自己的底细摸不出来不少,索性也端起酒杯,和沈玦轻轻一碰,也未多说些什么便一饮而尽。
待朱垂文喝完,沈玦又将他的酒杯满上,再次举杯道:
“九旒,本王再敬你一杯,敬你胸中的不惧强敌。”
“强敌?”
朱垂文轻声问道。
“呵呵,难道我吴国的皇帝换算不上是强敌么?”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绕来绕去反倒不是您这般枭雄的性格。”
朱垂文饮下酒后,笑着说道。
“好好好,九旒还真是豪气。”
沈玦又给朱垂文倒了一杯,赞了声后,笑道:
“既如此,本王便直说了。本王知道九旒今日遇到了不小的麻烦,我那侄子无能,竟会让你的好友身陷囹圄。
本王虽然想为你分忧,但怎奈本王只是个逍遥王爷,手中无甚权柄,否则定当解决你的麻烦。
不过,你若是当真觉得棘手,本王也不是不可以冒着些风险来帮你一把。”
朱垂文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笑意玩味地看着沈玦,心想自己正愁找不到正主儿,现在可倒好,自己送上门来。
“王爷言重了,不知道王爷可是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我只要西楚的支持。”
“支持什么?支持王爷您谋反么?”
“呵呵呵。”
沈玦笑了笑:
“九旒,这怎么能说是谋反呢?兄终弟及,立长立贤古来有之,本王那侄儿没这个本事,使我吴国百姓无法富足,难道还不能让我这个做叔叔的来帮他管管?
再者,他沈临风给你的所有承诺,本王照样能全部答应,我想现在你们西楚的日子应该也不太好过吧,若是本王得了帝位,定能保这东南之地无虞。
但若是我吴国境内有什么风吹草动,想必你我二国皆会被他南越压制,到时候可就得不偿失了。我想,你们西楚也不会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吧。”
沈玦的这些话倒是扣住了朱垂文的脉门,但这却也让他察觉到了几分危险,他敢肯定,若是有一日让这沈玦夺了帝位,两三年内也许能够稳住东南一角的局势,但久而久之,必不会利于西楚的发展。毕竟野心这个东西的的恐怖之处,他当年在九幽幻境中的历练便已经清楚了解了。
沈临风虽然也有野心,但好在他光明磊落,而眼前的沈玦却像是一团迷雾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同是与虎谋皮,朱垂文更愿意面对一位猛虎般的雄主,而不是一位狐狸般的枭雄。
“王爷说的都对,但在下人微言轻,却是不能代表我国皇帝陛下作出决断。
若是王爷能够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愿意修书一封,跟我国皇帝陛下说清利弊,我想陛下一定能分清时局,做出正确的判断。”
朱垂文的言语声中带着真挚,但沈玦却嗤笑道:
“九旒啊,九旒,你当真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西楚的地位么?‘人微言轻’这四个字用来标榜九幽门人,是不是有些不太恰当?
若是九旒不愿与本王合作,倒也无妨,本王也乐得和贤才一同吟诗作对,洽谈风月。
只是,你那位朋友恐怕要多吃些苦头了。梅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利诱不成,又来威逼了么?”
朱垂文心中说道。他看着沈玦,端起面前的酒杯笑道:
“既如此,我也敬王爷一杯,多谢王爷赏识,多谢王爷的风花雪月。”
沈玦面色不变,也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只是他那狭长的眸子中透着几分阴沉,笑意也收敛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