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之地,自古以来便是贫瘠而苦寒。到了冬日更甚,那原野之上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飞雪简直像是能把人吞掉一般。
以至于,哪怕是在屋中围着炭炉烤火取暖的人听见窗外的风声,都会不自觉地拢一拢衣袖。
今日,燕国国都蓟终于迎来了个大晴天。虽然北风仍是在人的耳边呼呼作响,但好在那天上的温和暖阳,让这里的人感到了几分温和滋味。
此时,燕帝姬平正十分接地气地蹲在宫外,很是没有帝王样子地边嗑着瓜子边和几位文武说话。
尽管这几位大臣都觉得身为国之柱石,就这么蹲着很不雅观,但谁让他们的主子这么平易近人,心系百姓呢。
“伯济,今年秋收之粮可能抵得住这场严寒啊?”
姬平给郭淮抓了把瓜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郭淮接过,也没着急回答,而是先嗑了个瓜子。
在他心目中,姬平这个主子那可是一心都扑在了战事上。平日里,国家政务这些琐碎事情也都是交于他和剩下两位臣子处理。他如今主动问起,郭淮虽然感到一丝欣慰,但也是不太在乎。
“嘿,你这老儿,莫不是做了丞相就沾沾自喜,竟丝毫不将朕放在眼里。留礼,君理,你二人说,朕该怎么处置这目无君主的乱臣贼子。”
乐仪和章治二人陪着笑,一人从姬平怀中的口袋里抓起一把瓜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嘟囔道:
“伯济,你怎敢如此放肆,不怕陛下之命放在眼里。还不快给陛下捏肩捶腿。”
“就是就是,没看陛下干嗑了这么久都渴了么?你这老东西的眼头也忒不灵光了,快给陛下端杯热茶,顺便给我兄弟二人倒上一杯。”
姬平被这二人逗得哭笑不得:
“三位卿家劳苦功高,要不三位在这儿晒晒太阳,朕去给你们沏壶好茶?”
乐仪,章治二人互看了一眼,脸上谄媚之色更甚。乐仪连忙跑到姬平身后,给姬平揉按肩膀。而章治则跑向内宫,不用说也知道,应当是沏茶去了。
这二人能从燕地众多豪杰中脱颖而出,除了一身的本事和忠肝义胆之外,也少不得那副张弛有度,进退有据的心思。
郭淮没搭理这俩无良的武夫,只是稍加鄙夷地等了他俩一眼,便缓缓说道:
“托陛下之福,今年风调雨顺,秋收顺利,所收赋税均超过往年。各家各户余粮亦丰,想来撑过明年三月份应当不是问题。”
“新入伍兵丁又有几何呢?”
这回可就轮到乐仪说话了:
“回陛下,自五年前的刀会之后,便按照陛下之命将刀会选拔停了下来。先进入伍兵丁皆是分配到各军之中。
据臣估计,眼下我大燕全军应当在四十万上下。其中步军约有二十万,骑军约有十五万,剩下五万兵丁组成则相对杂乱。既有新募兵丁,亦有些,亦有些……”
姬平回头看了一眼乐仪,没好气道:
“留礼,你何时养成了巨山的毛病,难道你也有口吃症不成?有话直说便是。”
姬平口中的巨山乃是燕国大将黄新,此人极其勇猛,善使一柄开山大斧,每战先登,有万夫不当之勇,论地位也算的上是燕国武将中的第四号人物。就是有些口吃,再加上那刚直的秉性,时常在朝堂上让姬平下不来台。
乐仪涨红了脸,无奈说道:
“有从主战军中退下的老将和受了伤的军士,还有那些士族子弟,为了巩固家族地位而被送到军营当兵的。
美其名曰是去历练,为国家建功。但其实也是在军队里花天酒地,寻个进身之阶。
似这般人,那个军营都不敢轻用,又不好辞退,所以只能放在一旁,任由他们行事。”
“呸!”
姬平吐出了个瓜子壳,仍是那么漫不经心的模样,随意说了一句:
“大燕的军队,不养闲人。”
乐仪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正色道:
“臣遵旨。”
便匆匆退去。
只剩下郭淮在和姬平相对而坐,不,是蹲着。
“伯济,公主此去已经一月有余,估计还有多少时日才能到达南越?”
“公主自离开之日起,起初是每三日便让雪隼递来一封书信,而后距离远些,便是五日一封。
上封信言,他们已过东吴。现在想来等到下封信来时应当离会稽不远矣。”
郭淮也是觉得无可奈何,自己这位主子哪儿都好,就是过于宠爱自己的妹妹了。
自从公主走后,基本上君臣每次的谈话,姬平都要询问郭淮这个问题。
“伯济呀,你说这越帝成亲,咱们直接让那南越使臣带些礼物回去,不就完了。又何须亲自派人过去。
小妹也是,虽然她自幼便去了东齐随稷上先生学习,但我大燕距离天问学宫也没有多远的路程不是。
但南越那可是在九国的最南边儿,你说说,倘若在路上发生些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早知道一个月都走不到,当初就该说什么也不能任由那丫头的性子,直接将她绑在宫中拉倒。”
郭淮冲他翻了个白眼,心说当初公主可就一句话把你给摆平了,现在又说出这话,还不嫌丢人。但面儿上仍是笑着说道: “还请陛下放心,公主文武双全,再加上身边有巨山和一队玄甲军的保护,必不可能出事。
只是臣担心,公主有可能会绕道西楚,而后再去南越。若如此,恐生出几分波折。”
“哦?这西楚有何值得小妹绕道?”
姬平深知姬秋雪的脾气,那位大小姐可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若是让她绕道西楚,那西楚必定是又有什么对大燕发展有利的事情,否则姬秋雪是绝对不会花费什么无用功的。
“陛下还记得九幽弟子乎?”
郭淮小心问道。
姬平所见的九幽弟子无非五人:陆沉渊、秦风、郑爱飞、熊心和朱垂文。
但就是因为郑爱飞之死,九幽弟子这四个字便成为他心中一块儿隐隐作痛的地方,让他久久不能释怀。不然,他也不会让为燕国选贤任能的刀会停办五年。
“唉~”
姬平幽幽一叹:
“朕如何能不记得,当日的种种情景经常在朕的眼前浮现。沉渊、爱飞皆以坦诚之心待朕,但朕却……唉~”
又是一声长叹,姬平心中那股郁气已是显而易见。
“莫非西楚亦有九幽弟子?”
郭淮也是眼神沉闷,仿佛像是在惋惜着什么东西一般,他沉声说:
“陛下可还记得当日那个怒气冲冲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