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笑道:“那风流眼比平日略小,我一时失足,这才未进,哪里是有意。”
赵兰若不以为然,道:“才不是呢,你就是菩萨心肠,见那柳家兄妹也是直性子人,必拿输赢当真,才不忍心赢他钱财,是不是啊雁少侠?”
雁凌峰忍俊不禁,却不置可否,又听赵兰若道:“方才你踢毬时,那才真正是风流俊雅,柳家那俊俏妹子两只眼睛也不忍心离开你半寸,你怎不回去和她再来一段白打,空让人家心寒。”
雁凌峰听她又无理取闹,不作理睬,却听她噗嗤一笑,道:“我可还为你作了一首‘打鞠诗’,你爱听不听。”
雁凌峰笑道:“说来听听无妨,却不是为那柳家兄长所作?”
赵兰若佯怒白了他一眼,正声道:“听好了,正是:风流眼中过,尘起步下梭。侠名剑作胆,客心琴定波。势乘龙追虎,如下云中月。破敌一箭地,竹高万古节。凌峰,你可看得出此中另有玄机?”
雁凌峰见她摇头唱念,颇为得意忘形,暗想她仓促间作得还算工整,且又是一首藏头诗,堪称才思机敏,便顺承道:“好诗,不知有何玄机?”
赵兰若道:“笨笨笨!便看不出是首藏头诗么?风尘侠客,势如破竹!”
雁凌峰会心一笑,看似漠不经心,却已将这四十个字默默记下,尤是冠首那八个字,更是烙印在心底,不敢忘怀。
“天地风云各不同,奥妙殊奇在玄空。飞星九变出富贵,天机一窥百年通。阴阳理气三元运,山环水抱觅真龙。内外诸事向合宜,子孙笏满金玉城。”一阵急促的报君知响过,这七韵歌诀应声入耳,二人相谈正欢,听了话音转身看去,只见一颗梧桐树下戳着一只幌子,上写“玄空理气”四字,树下的石墩上正端坐着一个麻衣老者。
这人本是眯着双眼,见韩赵二人闻声回顾,当即闭上眼,长声叹道:“若非有缘人,何故双足顿。两位小哥,不知家住何处?”
雁凌峰见状便知,这必是个江湖术士,但看他两唇微薄透亮,双眼半睁半闭,獐头鼠目,端的玄之又玄,只怕被他花言巧语蛊惑,当即转身欲走,却被赵兰若扯住了衣角。
老相师借机又道:“我听这位小哥的气色,恐怕最近诸事不利呀。莫不如静下心来,耽误一盏茶的功夫,让老朽掐算一回,对与不对,你一言决之,我不收分文。”
雁凌峰听了“诸事不利”四字,心弦一颤,回想起过往经历,堪称曲折坎坷,可心念一转,暗想这口头禅多是游方相师招摇撞骗的惯用伎俩,试问人生在世,谁又能一帆风顺,他这一问,估计十之七八的路人都会驻足,便笑着反问道:“不知先生是相面测五行,还是要在下的生辰八字,称骨算命啊?”
老者拈须一笑,微睁双目,道:“非也,老朽不相人,只相地,这相地之术可比相人准得多,是谓龙穴砂水,衍生富贵,宅地若有好风水,子孙后代必可蒙祖宗荫德,不过形峦理气若稍有偏差,运势则会扭转。我看公子气色,想必初年运势颇佳,只近一年来,方才渐渐转了下坡,可是啊?”
雁凌峰神色稍变,但觉这老者话中包藏玄奥,句句皆中下怀,却无奈笑道:“既是堪舆相宅,先生恐怕找错人了,在下家住大名府,总不能带先生千里奔波,去我家中一看吧。”
麻衣老者笑道:“大可不必。但凡阴阳二宅,无论千屋万栋,总有一定之规矩,坐方朝向定九宫,门头灶口运相生,我若知你家大门朝哪处开,动土建宅的年月,宅前宅后山水如何,便可窥得内里玄机。啊呵呵,多说无益,不知小哥北京府里贵宅是坐向何方啊?”
雁凌峰心念一动,想起秦皇墓七星连冢一事,不禁要向这位相师请教一二,正要回答,却听赵兰若道:“你这风水先生怕是骗人吧,堪地相宅,哪有不用罗庚定向,却凭宅主人草草一说,正所谓一线之差,满盘皆废,你怎知这一线不会犯种种忌讳?”
麻衣相师长眉微蹙,却听雁凌峰说道:“这不必多虑,在下大名府中的家宅占地颇广,无论大院小宅,都是坐北朝南,不曾有半点偏差。”
相师颔首道:“正是了,大户人家,岂能没这份讲究。敢问大宅是何时所建?”
雁凌峰稍作思虑,答道:“是朱梁年间。”
老相师低声念道:“朱全忠,正北朝南,子山午向。”与此同时,几根干枯无肉的手指徐徐掐算起来,稍许笑道:“不愧是大户人家,好宅地,虽不知周遭山水如何,想必也是藏聚生气之所,单看这一局,乃山盘合十之卦,虽非山星到山,水星到水,却也足够生发旺气。小哥,敢问大宅正北方可有山水?”
雁凌峰点头应诺,道:“院北确有小丘小河,却都不大。”
相师笑道:“何须太大,山高百尺,来龙十里,十里之龙,足可养一家福气。不知小哥家中贵干?”
赵兰若道:“亦文亦武,文武世家。”
老相师展眉一笑,道:“原来如此,我姑且一猜,想必修文习武之处,都应设在府上乾、巽二宫,也便是西北、东南两方吧?”
雁凌峰惊道:“正是!家中有一处演武场,正坐落在西北后院,而书房与讲堂则在前院东南方,先生怎知?”
相师微笑不答,显然不愿多透玄机,又道:“五黄大煞飞临震宫,又犯伏吟之忌,好在向盘九紫火星飞抵此处,是谓五行相生,可减凶势,不过还应忌用为上,想必贵府正东方位应是多植草木,无人居住吧?”
雁凌峰双眉紧蹙,连连称是,道:“院落正东是有一片竹林,方圆数百步,林中不曾有人居住。”
老相师见二人面露惊色,心中暗喜,睁开双眼,用右手食指在左掌上拟画出九宫格图案,道:“中宫内大煞山星、死气向星入得囚牢;离、艮二宫坐山皆是生气之星,而坎宫双星会于坐山,其后又有山水佳形,这三个宫位皆生旺之所,居之则旺财丁。只是艮宫稍有不及之处,小哥,贵宅东北方向是否设一个后门,却是常年不开,门外还有水流?而正北方则是贵府人丁居住处,草木山水俱以此处为盛?”
雁凌峰听到此处,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蹲下身子,道:“先生所言句句皆是!方才晚辈多有不敬,还请见谅!方才先生说在下气色不佳,不知可与家宅有何关联?”
相师笑道:“公子是大户人家,大院套小宅,还须看公子居住的宅邸,即也是子山午向,不知是何年修建?”
雁凌峰不敢怠慢,凝眸思索一阵,道:“本是一处老宅,应有百年之久,不过在景佑二年时曾重兴土木,记得当年大门是朝东南开,改建之后则是坐北朝南,也便是几年前的事,不知其中有何玄奥?”
相师稍作沉吟,又问道:“应是老宅气运已尽,不得不改。敢问宅地四围山水如何?”
“院北有小山,山下有河?”
老相师不敢大意,追问道:“河水流向何方?”
雁凌峰虽不精通青囊风水之术,却明白这风水二字以水为上,听他详加打听,笃定道:“这条小河东来西去,正从家宅西北方折过,离院墙只有十余步远。啊,这河是人工开凿,引水贯穿全庄,也是几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