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
“沈净秉,这些话都谁教你的,不学好,净学些乱七八糟的,看我怎么揍你!”
“爸,救命啊!妈又要打人了!”
“臭小子,给我站住!”
气得不行,沈书围着花厅就跟家里这个整天上房揭瓦的小魔王你追我赶了起来,奈何继承了沈墨优良的狐狸精传统,沈净秉这小子虽然不过两岁多,但跑起来的速度一点不比沈书慢,再加上心思诡谲,次次算到沈书折转的方向。
结果,沈书累得撑着沙发,沈净秉却依旧扮着鬼脸远远地吐舌头。
“臭小子你……你给我过来……”
“才不要呢,”沈净秉吐吐舌,“妈,你这么不温柔,小心老爸以后移情别恋,不要了你!”
“他敢!”
“他为什么不敢?!”
陌生而充满威严的声音,沈书一愣之后回过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刚刚还置身的花厅,此刻俨然像是变了模样,变了地方。
“你……你是谁?”
惊讶地将有些害怕的儿子揽入怀里,沈书皱眉看了看周围,抬头盯着眼前打扮精致、容貌艳丽的贵妇人。
“我是谁?”
贵妇人冷冷一笑,似是鄙视一般地上下打量了沈书一眼,又看了看沈书怀里的沈净秉。
“人妖杂种,下贱东西!”
“你才是下贱东西!”
勃然大怒,沈书毫不犹豫地开口反驳,脸上却像是被什么打过一般,瞬间肿了起来。
“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小人类插嘴了!”
“你!”
捂着脸,沈书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前打了人还理所当然的贵妇人,抬脚就要冲过去还手,只是,脚还没动,整个人却像是被点了穴一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更加妩媚漂亮的女孩儿从贵妇人的背后走了出来,恭敬地抚了抚贵妇人的后背:“老祖宗,干嘛跟个人类说这么多话,告诉她结果就好了,也让她死心,别缠着我们家墨哥哥~”
“唔唔唔~”
惊讶而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无数疑问却发不出声音,抱在怀里的儿子也猛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了过去。
“这就是墨哥哥跟这个人类生的小杂种吗?啧啧,可真丑!”
“你才丑!你全家都丑!全家你最丑!”
几乎吐血,沈书却只能在心中怒骂。
“你们是谁?放开我,放开我妈妈,你要是敢伤害我,我爸回来,肯定会揍扁你们的!”
脸上瞬间挨了一巴掌,贵妇人有些嫌弃地擦了擦手。
“不知规矩,小云,不用怜惜,这小杂种若是以后不懂得尊重你,随便打,打死算我的!”
“哎哟,老祖宗,就算是杂种,也是墨哥哥的血脉,云儿才不舍得呢。”
含笑抚摸沈净秉瞬间肿起来的脸颊,尖利的指甲却瞬间划出几道细细的血痕。
“呜呜呜……”
从没被人这么对待过,一向养尊处优的小霸王,当即吓哭了,姜云却笑得更开心了:“别哭啊,怕什么,以后你还要叫我母亲大人呢!”
“你才不是,我妈才不是你这样的妖精,我妈……”
又是一巴掌。
“乖,这是给你讲规矩,来,先叫一声听听!”
含着眼泪,沈净秉彻底不敢说话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同样肿着脸却无法行动开口的亲娘。
“妈……”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话了,沈书连忙开口,想招呼儿子,却又害怕他们伤害她。
贵妇人当即冷笑出来。
“我们是什么人?你是蠢还是瞎呢?”
姜云连忙又拍了拍贵妇人的后背。
“哎哟,姐姐给你面子,叫你一声妹妹,这位呢,就是你的相公,沈墨墨哥哥的娘亲,狐族的的族长,我呢,则是墨哥哥从小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他未来的妻子、正室,妹妹,听明白了吗?”
“不,不可能,你们骗我!”
眼泪从两颊滑落下来,滚烫得烙在肿起的脸颊上,像是此刻的心疼一般。
“我们骗你干什么?”姜云掩唇轻笑,“我们可是狐狸精,半神族,何必骗你这么个凡人~”
顿了顿,像是被沈书的表情取悦,姜云又温柔地笑道:“不过,你也别伤心,你虽然是个凡人,但墨哥哥为了你反出狐族,还不肯回来,我们怎么说,也要给他点面子,让你当个侍妾,进了狐族,放心,你这生出来的杂种儿子啊,我们也会让他进去的,虽然以后会只是个配给我儿子舔鞋子的东西,不过,聊胜于无吗?妹妹,喜欢吗?”
“不,不可能!”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沈书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笑得温柔却又无比恶毒的人群,软软地晕了过去。
……
满山的火把。
到处都是前往恭贺狐族少主新婚的妖怪和神仙,整个青丘都萦绕在一股喜乐的气氛之下。
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被安置在偏僻之处的两人,也没有任何人在意。
沈墨他没有来,从她和儿子带到这里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站在荒凉的小院中,沈书静静地听着远处或清晰、或模糊的笑闹声,不由地有些怔忪。
这才是……他真正的婚礼吗?
他现在,也如同娶自己一般,同另一个女人拜天地、入洞房?
不。
轻轻摇头,沈书嘴角浮现一抹讽刺的笑意。
怎么会一样呢?
自己只不过是个连妾室都算不上,被正室可怜收进来的一个卑微的人类,怎么配得上他贵为狐族少主的丈夫?
他现在,一定很开心、很幸福吧?
再也不用担心被自己骂,不担心今天有什么吃的,和他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又柔情似水的未婚妻成亲。
他肯定是很幸福的。
雪无声地落了下来,像是庆祝这天地间这场盛大的婚礼,洋洋洒洒地铺满了整个天空。
“祝你幸福~”
……
时间在不知不觉或者度日如年中度过。
在最开始的时候,沈书还期待过。
期待沈墨过来看她,过来跟她解释,他娶别人,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心里,其实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爱的只有自己罢了。
那么她,就算死,也是心甘的。
然而,她的期待,就像是一个众人皆知的笑话。
每个人都在看着。
连狐族里的丫鬟婆子议论的,都是自己这个笑话。
渐渐地,她自己也笑了,笑自己是个笑话,笑自己痴傻。
他是狐族少主,寿命几乎可与天齐,怎么会爱上自己这么一个如蝼蚁般的人类呢?
他怕是,连自己是谁、长什么样子,都忘了吧。
后来,在那漫长的等待死亡的岁月里,她渐渐听说。
新婚后的狐族少主和少夫人十分恩爱,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女,由于天赋异禀,出生没多久,就有天族之人下来为其册封,并许诺待其成年之后,带其上天族学习。
少主于是更加宠爱他们,每日将他们带在身边,亲自培养,而少夫人也与之琴瑟相和,好不恩爱,乃是妖界天界一大佳话。
而自己生出的那个曾经捧在掌心的孩子,却是连带自己,都开始埋怨了。
雪,又落了下来。
如同三十年前他大婚的那日一般,冰凉刺骨。
沈书剧烈地咳嗽着,捂着胸口却不愿意回到屋内,站在齐膝的大雪中,微笑着看着大门的方向。
她要死了。
正如他们所说,她不过是一个寿命很短、脆弱又无能的人类罢了。
他们狐族自是不怕冷,不怕饿的,可是她不一样。
冬日从无炭火的日子,她一过就是三十年。
没有人陪伴,更没有愿意同她说话。
漫长的时日里,她唯一学会的,便是与自己的回忆说话,那些唯一让她觉得温暖的,虚假的回忆。
膝盖由往日针扎一般的疼痛逐渐变得麻木,眼前也开始出现沈墨对自己微笑的画面。
“妈~”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呼唤,让神智逐渐涣散的沈书有些回光返照,微微一笑,瘫坐在冰冷的雪地里。
“小秉,你来了啊!”
已经逐渐有了少年形态的孩子再不复往日的活泼灿烂,阴郁而冷漠写满了他的神情,缓缓半蹲半跪在已经有些意识迷离的母亲身旁。
少年有些陌生地弯下腰,将那个记忆中婚后就有些胖乎乎的母亲如今却如同纸片的女人揽在怀里,有些哽咽。
“妈,别怕,我陪着你。”
“嗯,我不怕。”
抬手摸了摸那个自己好久没看到的孩子,沈书微微一笑,看着他有些红润的眼眶,擦了擦。
“别哭,妈妈能离开这个地方,很高兴,真得,很高兴。”
“嗯。”
使劲吞回涌上心头的苦痛,少年将骨瘦如柴的母亲抱得更紧。
“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嗯,真好啊!”笑着摸着儿子的脸颊,沈书眼中有着欣慰的光,“你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自立门户离开了,不用和母亲一样,一辈子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真好……真……”
摸着自己脸颊的手臂,猛地垂了下去,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蜡黄的脸颊,缓缓地落了下去。
冰凉。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