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沈贞府上查出沈贞通敌信件,要抓沈贞归案的消息,是在七日之后传入赵玊耳中的。
彼时赵玊正忙着处理永邑赋税之事,手下附耳告诉她这一消息时,便吓得赵玊脸色发青,手中的狼毫笔更是重重一抖,便在宣纸上遗下了偌大一块黑墨水,宛若惨败不堪的败絮。
赵玊猛地站起身来,目光阴沉地看着陈陈:“此事当真?”
陈陈亦是脸色急切:“这岂能有假,正是京中探子亲自传来的消息!”
赵玊再也无心批阅封地章折,当即站起身来,冷声吩咐:“给本王更衣,本王要出门一趟。”
陈陈吓得脸色都变了:“王爷您要去哪……”
赵玊冷清地看着他:“皇上早已想要清除世家根基,首当其冲的便是沈贞无疑。此时沈贞和大将军正在升州,我需亲自去升州一趟,将沈贞接回来。”
陈陈额头冷汗潺潺:“王爷还请慎行。沈贞如今贵为国师,也许皇上只是想将沈贞召回京去,将事情调查清楚呢?皇上都亲封他为国师了,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要了他的命……”
赵玊的声音越来越冷静:“国师不过是捧杀罢了。试想,皇上先将沈贞抬到一个高度,给予他最高的信任。可一转身,却发现他却欺骗了皇上,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还害得皇上加重病情了,你说他是不是特别该死?特别不配活着?”
陈陈愣怔:“王爷您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赵玊愈加严厉地看着陈陈:“现在,立刻,我要去升州。若是晚了,怕是就赶不上了!”
陈陈跟在赵玊身边十余载,从未见过自己主子如此严厉的样子。他连连应是,便滚去做准备工作去了。别的不说,派去保护赵玊的暗士,陈陈就默默地帮赵玊准备了足足两百余人。
第二日,一组毫不起眼的商队已朝着升州而去,正是做的批发丝绸的生意,要去升州城内低价收购一批。
而等五日之后,赵玊的商队终于入了升州城的地界。只是还不等他们进入升州城,赵玊就听到了大将军升州城外七里崖搜寻着什么的消息。赵玊连忙先让大部队在升州城内安置下来,自己则带着三两个亲信在城外做打听,却听得有人坠崖了,所以最近有很多人在悬崖底寻尸。
这个消息吓得赵玊脸色惨白。那七里崖正是升州以南的地方,附近就是升州河的码头。那码头可通往江南,可见沈贞并没有打算来永邑寻她。可赵玊十分懂他,她早就能猜到为何沈贞会宁可去江南也不来寻自己,怕是为了不拖累自己才会选择去江南。
赵玊越想越发冷,可理智告诉她她必须小心行事,不得让大将军发现自己。只是说来也巧,就在赵玊烦恼应该如何才能在大将军不知道的情况下去崖底寻找沈贞时,当日晚上,大将军竟撤兵走人了……
而与此同时,赵玊的情报也到了,说是京城老皇上的病又加重了,如今已到了命悬一线的地步。太子和三皇子皇位之争愈加激烈,只差没有打起来。
赵玊总算明白大将军为何突然撤兵,想来也是为了赶回京城去,为了在老皇帝仙逝之前刷个存在感,好歹再拼些赏赐来。
于是当日夜里,大将军带着人马前脚走了,赵玊的人后脚就跟了上去,在悬崖底细细搜索着,生怕漏掉任何一处地方。可大将军的人都搜了十余遍都没有搜出什么来,她又如何能搜出什么花样。
眼看快要凌晨,却还是毫无进展,赵玊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倒是就在此时,赵玊手下的一位升州人士却偷偷和赵玊说,七里崖的半山腰有个突起的山丘,山丘内还有个小山洞,这本是升州当地的一位大地主用来储藏自己私藏的珠宝而用,可后来因着这地主死后,被三个儿子分了家,于是那山洞才荒废了。
赵玊直听得眼前一亮,连忙命这人带着自己去半山腰去。可这半山腰的小山洞是地主私藏珠宝用的,岂是那么容易能上去的,非得是用绳子从山崖顶扔下来,再用这绳子吊着身体,再借着绳子力气一路爬到半山腰去才可。
赵玊直听得连连皱眉,想了想,干脆指着自己身边的暗卫,说道:“我让他耍着轻功将我抱上去,可成吗?”
这人干笑数声:“当然成,当然成。王爷身边能人甚多,当然是用不到吊绳的……”
于是刹那之间,这暗卫便抱着赵玊的身体,直直得上了天。
在踩了数根大树后,这暗卫突然说道:“到了!”
而后又是一个飞身,这暗卫圈着赵玊的腰际,便登上了半山腰的一处突起。
而这突起之上,赵玊一眼就看到了一人一马正毫无声息地躺在地上,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特别是沈贞,本该是多么高贵骄傲之人,此时却这般狼狈地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甚至似乎连呼吸都已没了,吓得赵玊猛地朝着沈贞扑了过去,双眼之中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一边颤抖着手朝着沈贞的鼻尖探去。
他的呼吸声已弱不可闻,似乎随时都能断过气去。吓得赵玊连连大喊:“来人!来人!”
身后的暗卫早已下了山腰,去山崖底喊人来帮忙去了,于是一刻钟后,进气少出气多的沈贞,终于被救下了山去,被搬进了赵玊的马车之内……
*
沈贞是被活生生饿醒的。
昏迷时的记忆非常模糊,沈贞只记得自己纵身一跃跌了悬崖,往后便再没了记忆。可等他再醒来时,陪在身边的竟是赵玊。
赵玊见他终于醒了,连连将他抱在怀中,一边呜咽道:“你终于醒了,我还当你再也醒不了了。害我如此伤心。”
沈贞动了动身,可左腿处却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赵玊终于恢复几分永邑王的清冷。她负手而立,低声道:“沈大人跳崖时摔断了腿,你可是觉得腿部有些痛?”
沈贞猛得出手,将赵玊圈在怀中,一边低声睨她:“我如今可不是什么沈大人。而是个通敌叛国的贼子。”
赵玊脸上泛起些不正常的红,说道:“你快放开我。我如今废了这么多力气才终于将你捡回来,接下去你便乖乖在永邑过日子。永邑虽比不上京城繁华,可也是富饶之地,总不算委屈了你。”
沈贞依旧紧紧抱着赵玊,可他的目光像是在透过赵玊,看向更深的地方。他说道:“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什么首辅,不是什么太师,我不过是个庶民,一生甚至只能过躲藏日子。”
赵玊忍不住抬头看向他:“那又如何?”
沈贞轻笑:“你可嫌弃我?没了身份品阶,我什么都不是。更不懂到底能不能给你幸福。”
赵玊有些气了:“我还未曾问你,你为何会往升州码头方向去,而不是来永邑?你曾应过我,会第一时间来永邑寻我,可你却没有,甚至还跳了崖!”
沈贞说道:“阿玊,你能懂我。”
赵玊气极反笑:“我确是能懂你。你便是怕连累我,才往江南去了,可对?”
沈贞说道:“别无选择。”
赵玊愈笑:“你可曾想过要娶我为妻吗?”
沈贞眸底掠过波澜:“何时何地都在想。”
赵玊道:“若是夫妻,便该同甘共苦,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沈贞,你若当真想和我共度一生,便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你若是不过是玩弄我的感情,只要你承认了,我便放你去你的江南,然后,我再让我的暗卫将你直接杀了就是。”
沈贞眯着眼,猛地将赵玊再次锁在自己怀中。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这可是你勾引我的。你既然这般想要我娶你,那便做好一辈子都被我强取豪夺的准备。哪怕我不过是个庶民,你也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此生都不得离开我,否则,我便是化作厉鬼,也要缠你生生世世!”
赵玊哼了一声,翘着下巴睨他:“那你便对我好些,本王高兴了,自不会少了你好处。”
沈贞喉头一紧,当即重重贴上了赵玊的唇,辗转反侧,反复吸允。
一时之间,房内春色一片,好不柔情。
只是沈贞到底是病重之人,又险些饿死,空有一颗荡漾心,却没副好体格。半晌,沈贞还是认命地喝起白粥配榨菜,先慢慢调养身体才是上策。
既沈贞已经找到,赵玊也不再升州多做停留,以免节外生枝。
等到沈贞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一行人便踏上了回永邑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