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布特别尉与刚刚抵达的地球工程师,正在修复一架迫降的叛军空战拉玛苏。霜雪之风在少女时代,曾经和前三百家庭的其他贵族孩子一样。接受过120个间断时的强制性拉玛苏操纵训练。如果她没有就任临时执权,也不需要与一群地球大人物终日周旋,那她肯定会亲自驾机加入远征,而不是把元一朗再次送去冒险。曾几何时,雪风曾对待在后方的大人物深恶痛绝,但她却在命运的捉弄之下,一步一步地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他可以再休息三天。最多三天。/霜雪之风望着11式即应机兵的动作,强迫自己收起愧疚的心情,开始了机械一般冰冷的理性思考:
/远征队的名单已经确定,四天之后就会出发。既然地球人同意了联络沙民部落,那我方也只能无条件地配合。为了增加任务成功概率,11式仿制拉玛苏需要安装更多的附加装甲,并给四肢关节尽可能地增加防尘措施。
浩瀚沙洋是沙民的狂欢乐园,对外来者充满了排斥反应。真壁必须尽快适应严酷环境,同时看紧那个油嘴滑舌的“斩罪之剑”叛徒。虽然算不上回报,但我会为真壁准备拉玛苏骑士所能获得的一切荣誉,让他在地球和避风港同时拥有受人尊敬的崇高地位——/
//我只想让真壁先生平安回来。//阿兰塔夏悄悄地浮出意识径流,那份不包含任何杂质的纯粹关切,就连霜雪之风都不禁动容。//他的甲胄到处都是补丁,真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况……巴萨璜(巴斯克神话中的次级山林神),请你像保佑阿妈(Ama)那样,保佑真壁先生从大山另一边平安归来吧。阿门。//
这番祈祷简直令人心碎。就连萨利阿姆也感动地咕哝了几声,而不是急忙站出来强调阿舒尔神才是唯一 真 神。霜雪之风也不禁把宿主的视线挪了过去,将仿制拉玛苏的外观深深地烙进记忆深处:枪弹射出的凹坑、带着焦痕的护佑符文、褪色后又重新补刷的三色迷彩、利用地球民用设备修复的辅助摄像机……既应机兵就像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一样,全身上下布满新旧不一的累累伤痕。
/一年之内,真壁与你的辛劳必将结束。/霜雪之风默默立下誓言,/而旋律连续体,也将迎来长久的和平与繁荣。愿阿舒尔神赐福!/
整个仪式进行了一个间断时又十五分间,比当初的预计少了大概一分间。不过,宾主双方还有一件事情要做,不能马上就整队返回堡垒。七天前,凯南国家人民军上尉突骑连长章伯洋,在那场伏击战当中亲手击伤星驰鵟座机,让叛军首领短时间内彻底丧失了升空作战的能力。为了表彰这位地球军官,霜雪之风将会亲手授予他生命之树勋章,用这种表彰新英雄的方式,正式宣告“持镰者荣耀”战役顺利结束。
每个指挥官都知道,打仗不是勇者与魔王之间的回合制单挑。除去防守侧翼的游击分队,以及在虚空桥基地待命的预备队,直接参加伏击战的就有三个自行高炮连、一个突骑连(不满员)、两个武装直升机中队(不满员)外加一个炮兵指挥连。如果没有他们的浴血奋战,章伯洋肯定不会有机会冲上高台,在极近距离上向星驰鵟的座机倾泻火力。
突骑连长自己也清楚这个道理。昨天夜里,他专门给霜雪之风送去了一封手写书信,坚持要推掉这枚勋章。但联军指挥部,甚至于PRC军 委已经做出了决定,这场战役必须要有一个英雄,或者用他们的话说,“必须公开树立起一个典型”。地球上的普通平民,就像连续体绝大多数公民、臣民一样喜欢看热闹,他们最喜欢的故事,就是孤胆英雄独闯龙潭,单枪匹马揍翻敌人老大外加一整个巢穴,要是能抱得美人归那就更棒了。
为了满足他们的期待,章伯洋必须接受生命之树勋章,成为那个独力扭转战局,让正统官军与地球维和部队转危为安的大英雄。真壁也不得不加入访问团,在浩瀚沙洋之中寻找机会成为第二个“公开典型”,以便为正统官军增加发言权。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要么死水似地停滞不动,要么仿佛决堤一般化作激流,个人的意志根本无法阻碍它走向,就连从中挣脱都别想办得到。
授勋仪式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霜雪之风已经习惯了这种纯粹服务观众的宣传活动,地球突骑连长肯定也有过不少类似经验。章伯洋虽然用作训服帽檐的阴影遮住大半面孔,明显地有些不情愿,但动作却一点也不笨拙,该怎么走、往哪里走完全不用指点,单反相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天空神使安努见证。”临时执权右手托住黑铁制成的勋章收纳盒,左手在空中缓慢地划出代表安努的楔形字符。她该念什么、该做什么都有详细规定,而且也不复杂,就算让萨利阿姆授勋,也不会弄出什么差错:
“我,旋律连续体临时执权,第一百六十六代霜雪之风,正式向属于全体公民、臣民的英雄授予勇气证章。荣耀归于阿舒尔神!”
不等话音落下,摄影记者们便纷纷按下快门,众多“咔嚓”声响此起彼伏,刹那间居然比印刷工厂还要热闹。地球客人按照他们的风俗,开始用力地拍打手掌,章伯洋很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摆出立正姿势等待霜雪之风把勋章别上胸口。
他是个红脸膛、中等个头,腰背肌肉非常结实的年轻军人。论长相的话,章伯洋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眼睛不算大,鼻梁有点长,招风耳朵被作训帽衬得格外夸张。不过,他的眼神倒是很平静,就算是和连续体合法领袖对视,照样不慌不乱,瞳孔焦点动都不动。
霜雪之风用别针刺破作训服的第一层布料,把白金铸造而成的勋章,仔细地别在了突骑连长胸前。仪式本可以到此结束,但她却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并且一反常态地立即采取了行动。“告诉我,年轻的上尉,”她抢在章伯洋举手敬礼之前,用汉语随和地问道:
“你是否愿意,去挑战火焰也要凝固的极北洪荒呢?”
突骑连长不由得愣了一下。那些经验丰富的摄像组,立刻就像鲨鱼一样嗅到了猎物的腥味,纷纷用摄像机瞄准了这位新鲜出炉的英雄。一忽,两忽,三忽,经过一段危险的停顿时间之后,章伯洋终于攥紧了拳头,向霜雪之风给出了还算及时的回应。“只要有命令,我就过去。”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所留下的唯有警惕: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职责。这点毋庸置疑。”
“我对此没有反对意见。”霜雪之风并没有感到失望,她本来就不指望得到除此之外的回答。阳光开始变得愈发毒辣,但还远远没有达到令空气电离的程度,临时执权任凭汗珠滑入宿主髯须,向两颗行星的众多观众,展现出不常出现的严肃面孔:
“身为决策者,我也有责任给予正统官军正确指引。努力吧,年轻的上尉,决战不久之后必将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