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连续体领导人,霜雪之风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麾下官兵能够有意义地牺牲,而不是无意义地送死。正是由于将士们的前仆后继,库提-2军用道路才会变得畅通无阻,正是因为将士们的英勇付出,地球大国尤其是PRC才会更加重视正统官军,愿意提供包括医疗、燃料、弹药、武器在内的各项援助。终有一天,整个旋律连续体甚至整个避风港行星,都会歌颂这些为伟大事业献身的英雄之名。
大约两百腕尺之外的远方,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根银白色的高大旗杆。再往前走过一段下坡路,就会抵达库提-2公路沿线阵亡将士的集体公墓。幸存者们按照一直以来的风俗,将战友埋葬在了正统官军为之战斗的这片土地上。最多一个月之后,翠绿的植被就会覆盖他们残躯,这些英雄的灵魂,也将在阿舒尔神的手边永享安宁。
/感谢诸位的付出。/霜雪之风将宿主的腰板挺得更加笔直,为战殁将士默默低送上祈福。她目不斜视地平望前方,将树干、残骸以及大火留下的焦炭尽数记于心中,金灿灿的阳光挤开浓密云层,迫不及待地想要为这片废土洒下温暖——
//玛莉女士的心情,好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纯净了呢。//
分支意识的深处,泛起了一阵小小的涟漪。是阿兰塔夏,那位巴斯克牧羊少女的残存意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把霜雪之风羞涩地称作“玛莉女士”,也就是巴斯克古老传说当中的森林女神。这份思绪虽然微弱,但却仿佛火种一般温暖,就像停在指尖上的一只乖巧宠物。//你的那些疑惑,已经全部得到解答了吗?//
/不,问题并没有减少。/霜雪之风伸出思维的触手,在意识径流的表面轻轻地点了一下。/实际上,比以前还增加了一些。没关系,就让事情随性发展吧,不去刻意期待的话,自然也就不会产生相应的失望。/
///我倒觉得——无意冒犯,尊敬的执权阁下;抱歉打扰了,阿兰塔夏小姐,///萨利阿姆的自我意识,忍耐不住也加入了这场讨论。自从叛军首领被击败以后,他就从一个唉声叹气的悲观主义者,变成了满口雄心壮志的无畏勇士,时不时地就要发出一番豪言壮语,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那样。///我一直以为,唯有确立高尚的目标,才能成就高尚的事业。请阁下准许我踏入方舟,第一个把战旗升起在最初行营!///
霜雪之风刚把分支人格转移过来的时候,萨利阿姆只不过是个愣头青,不仅对长辈以及掌舵种性充满抵触,而且满嘴都是市井俚语,几乎不懂礼貌为何物。经过六个月的相处以后,他虽然把高等语练的炉火纯青,各种各样的礼仪知识也灌了一肚子,但他的本质仍然没变,还是那个自以为见多识广,充满强烈自信的持镰者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有一段时间自认为是世界之主”。祖父生前的教诲,还真是一点没错。/
虽然宿主的面部肌肉并不十分配合,霜雪之风仍然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之前战局不利的时候,阿兰塔夏只会偶尔浮出意识径流,在她的耳边怯生生地安慰几句;萨利阿姆则是整日整夜地闷闷不乐,要么沉默地蜷缩在意识径流,要么恶言恶语地对叛军发出各种诅咒。/上次这么热闹,是在什么时候?混入堡垒机动团,前往凯南岛山谷的前一天吗?/
多个意识同时在脑中存在的感觉,就算在思想者当中也只有少数人能够理解。不过,霜雪之风对此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习以为常。阿兰塔夏已经与霜雪之风融为一体,萨利阿姆也习惯了对临时执权言听计从,他们两人的情绪波动实际上已经与寄居者同步,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霜雪之风本人的心境演变。
霜雪之风感到烦闷的时候,他们的心情也会充满焦虑。霜雪之风感到高兴的时候,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共享这份快乐。霜雪之风不是那种喜欢给自己找不自在的怪人,她完全没有禁止两人发言、让讨论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的意思,而是慷慨地与他们分享意识径流,共享这段难得的平静时光。毕竟,新一轮的远征已经近在眼前了。
最后那段下坡路,很快就到了她的眼前。这里的坡度不算特别陡峭,但却被重型履带、越野轮胎乃至拉玛苏的铁足反复碾压踩踏,任谁走上去都会变得深一脚浅一脚,必须想方设法地保持平衡。霜雪之风虽然可以轻松应付,但地球官僚可没有这么好的身手,惊讶与抱怨很快就在坡道上蔓延开来。
提前出发的联军代表,已经在下面等候多时了。除了尼拉里、许存敬这些熟面孔之外,人群当中还有一位刚刚抵达虚空桥彼岸的凯南少将,以及来自合众国、联盟、联合王国以及EU的几位生面孔校官。 他们按照军衔高低,在公路北侧的会场排成整齐的三排,左、右、前、后各个方向都能看到长杆话筒,以及坐着摄像师的升降推车。
尽管天气酷热难当,但这些军官仍旧穿着礼服前来,肩章、穗带极尽华丽之能事。看到连续体临时执权后,国家人民军陆军少将立刻昂首挺胸行了举手礼,其余地球军官也纷纷抬起右臂,用这种传统礼节向霜雪之风表示敬意。太阳已经运行到了天顶,毒辣阳光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但这些地球军官的军姿却是稳如磐石,令人不由得从心中生出赞许之情。
霜雪之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遵循神选议员访问普通军队驻地的前例,向地球与旋律连续体的军人们点头致意。战殁将士墓地,是一个不容半点喧嚣存在的神圣处所,这里听不到军乐队的演奏,也没有高大华丽的看台,守备团只是在人群周围布设了保护色的剑麻布帷幔,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