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钟看起来比老谢更和蔼善谈,但宋玉华着意与他攀谈时,他却表现的有些冷淡,仿佛上午那个与韩冉相谈甚欢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玉华意外的仰首望向韩冉,韩冉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不说话,准备看她如何处理。
宋玉华朝韩冉皱了皱鼻子,继续问道:“老大人公务繁忙,你和谢叔每日衙门后院两头跑,必定忙不过来,怎么不找几个帮手呢?”
老钟答道:“大人家里也不宽裕,哪里能再多承担几个人的工钱和嚼用,大不了我和老谢多做些活计就是了。”
“可要是您娶一房妻室,那就不一样了,这样老夫人也有了说话帮忙的女仆,您和老谢也能清闲些。”宋玉华笑眯眯的说道:“我听说老夫人还帮着老谢娶亲了呢,怎么不见您也在这里娶亲安家呢。”
“这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如今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想这些做什么。好不好,多半辈子也过来了。”老钟对于宋玉华的疑问避而不答,只含含糊糊的说道。
宋玉华突然顿住脚步抬手朝他肩上拂了拂,老钟颇为警觉的看向她,“小公子是何意?”
宋玉华收回胳膊,笑道:“方才有只苍蝇在你肩膀上停着,我替你赶了去。”
老钟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加快了脚步,“老夫人摔伤了腿,家里离不得人,咱们走的快些吧。”
宋玉华回身挽住韩冉的手臂,笑着点头,“您说得对,老夫人还要靠您照料呢,交给别人我可不放心。”
将宋玉华和韩冉送回县衙之后,老钟便匆匆告辞,宋玉华站在门口,看着他远走的佝偻背影若有所思。
韩冉踱步来到她身后,“怎么,你也怀疑他?”
“也?”宋玉华问道:“你怀疑他?”
韩冉点点头,“你不是疑惑他为何不娶亲吗?他原来在江南的时候,和府里的一个寡妇暗生情愫,后来老大人调任到此,就遣散了家里的仆役,那个寡妇也在其列,他深憾于心,终身不娶。”
“据说他当时曾经向老夫人求娶那名寡妇,但是老夫人却嫌弃那人是个寡妇,而且想把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许配给他,故一直不允。”
宋玉华合上院门,牵着他进到内室,了然道:“所以你觉得他必定对老夫人怀恨在心,便暗中投靠涂家,然后通风报信?”
韩冉点点头,“老谢老钟俱是经世的老仆,对老县令夫妻忠心耿耿,我实在是猜不出有什么原因能让他们背弃主人。”
“他向老夫人求娶寡妇,但是老夫人不许的事情,是老谢同你说的吧?”宋玉笑了笑问道。
“两人相伴多年,早就亲如兄弟,老钟一直想法设法为老谢遮掩,可老谢却拐弯抹角的让别人怀疑老钟,果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啊。”她毫无形象的歪在小榻上感叹道。
韩冉有些愣神,“为老谢遮掩?这话从何说起?”
“老钟年轻的时候的确是心仪一个寡妇,但那个寡妇做的一手好糟卤,因此老县令夫妻都颇为器重她,恨不得让她签了卖身契,跟着他们夫妻北上来临南。但这位寡妇仍然挂念亡夫,早就想着带着儿子回到故乡,正巧就趁老县令阖家北上的时候向他们请辞。”
她说着把韩冉拉着坐在自己身边,把玩着他腰间的挂坠笑问道:“你说老夫人怎么可能会因嫌弃她是寡妇而不允婚事呢,她答应还来不及呢。”
韩冉只当此间内情是老夫人之言,不疑有他,锁紧眉头继续问道:“那老钟为老谢遮掩是何意?”
“来到临南之后,老夫人曾为老谢娶了一房妻室,结果那妻子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亡,老谢就终身没有续弦。”
“那年闾栾山发了山洪,淹没了许多村庄和农田,老县令带着老谢和老钟还有一众衙门出门赈灾,家里就留下老夫人还有老谢身怀六甲的妻子和尚是小姑娘的涂夫人。”
“那夜下了大雨,老谢妻子突然就要生产,结果却不知为何难产而亡。老谢沉默少言,但心事重,他一直想知道那夜老夫人到底有没有为他的妻子请稳婆。”
之前关于老钟和寡妇的事情,韩冉倒是能相信她是从老夫人那里得知,可她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秘辛之事,她到底是如何得知,韩冉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惑。
宋玉华不知道韩冉心中的疑虑,只继续讲述着她在上午所打听到的一切。
“老谢即使一直对妻子的死因存疑,但他心思深沉,大家都不知道。直到涂夫人被郄族人掳走那次,涂夫人要嫁人的前夜,突然告诉他一个秘密。当年老谢的妻子生产那夜,因为下着大雨,所以老夫人根本没有出门给他妻子请稳婆,老谢的妻子再怎么哀求,也无济于事,后来她亲眼看着老谢妻子咽气后,老夫人把她肚子里的男婴拉出去掐死。”韩冉一个大男人听了这些事情都觉得胆寒,但宋玉华细细讲来,竟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就连声音都平板无波,如同古井一般。
“所以从涂夫人嫁人那天起,老谢就深深的恨上了老县令夫妻,后来就顺理成章的归顺涂夫人,成了涂家最忠实的狗腿子。”
韩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这些事情,你到底是从何得知,为何这般笃定?”
宋玉华歪头眨了眨眼睛,“是老钟亲口告诉我的啊。”
“他还告诉我,”宋玉华继续说道:“老县令死后没多久,他就知道了老县令死亡的真相,但他害怕事情被揭发之后,一来是老夫人会有危险,二来他不忍心自己多年的老兄弟落不下个好下场,所以一直替他隐瞒。”
韩冉真是信服于宋玉华,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打听到这么多秘辛,“那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自从老县令结识了段夫人之后,就一直呆在书房里嘀嘀咕咕,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就连梦里都嘀咕梦话,说什么请段夫人上达天听。他不知内情,闲聊的时候便无意向老谢透漏了风声,结果没几日许久不见的涂夫人就回来娘家,还要挽起袖子下厨,亲自为父母整治饭菜,当晚老县令便毒发身亡,涂夫人临走时还在老谢的帮助了带走很多老县令平时藏得很紧的密案。”
她一口气讲完所有的事情,然后从韩冉手里接过茶杯,仰首大大喝了一口,然后舒了一口气总结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老县令行事不密,被老谢发现端倪,他因为妻子难产而对老县令夫妻怀恨在心,便把消息通报给涂家。涂长老料想到老县令是想把一些关于郄族人的秘密藉由段夫人传到京城,所以派遣涂夫人回家,毒死了老父亲,把老县令这些年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搜刮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