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丫鬟的疑问,杜夫人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精明,可她精明的理由却让人觉得可悲又可恨。
“拿针线进去就怕她想不开呀,胡思乱想倒是不怕什么,横竖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可若是把针线拿进去,让她趁机寻了短见,我该如何向老爷交待呢。”杜夫人一面用香膏摩挲着手指的关节,一面悠悠说道,比起之前的面色苍白憔悴,不过几日,她便神采飞扬,面如春晓了。
“以奴婢对姑娘的了解,她应当不会做傻事的。”褐衣丫鬟轻声道。
杜夫人却振振有词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女人若是不能嫁给所爱,那就比死了还让人难受的,情乃是女人这一辈子心之所钟。而且我听老爷说,曼灵好像还和翰林院的一个书生有交往,那就更不愿意嫁给归德将军了,说不得真的会寻短见,所以要看好她,不能有松懈。”
褐衣丫鬟听得脸色发白,手脚轻快的帮杜夫人梳妆换衣之后,便借故出门。
妮儿正在院门口探头探脑,见她掀门帘出来,忙朝她挥舞手臂,那丫鬟左右环视一圈,小心的走出院子,与她说话。
“姐姐,你的脸怎么了?”妮儿注意到这丫鬟面上肤色暗沉,好像两日没见,就黑了许多,不由问道。
丫鬟苦笑一声,“老爷这几日天天过来,有一次老爷与我多说了一句话,夫人面色便难看起来---”
“原先姐姐连衣服都不敢穿鲜亮的,如今整个人都得灰头土脸的,夫人看了才高兴么?”妮儿不由愤懑道。
丫鬟却是习以为常,“姑娘这几日怎么样?”
妮儿叹气道:“还能怎么样,每日怏怏不乐,苦熬日子呗。”
但杜夫人这晚是注定等不到杜尚书了,她等到晚膳时分已过,不见杜尚书过来,便差人去打听,结果才知道杜尚书已经去了大姨娘那里过夜,同时她还打听到归德将军因为属相不合,所以决定求娶杜家的二姑娘。
杜夫人闻言不禁气了个倒仰,捂着胸口站起身,踉跄几步,哇的吐出血来,吓得丫鬟们给她擦血,只是无人镇场子,都手足无措起来,更没人敢半夜出去请大夫,褐衣丫鬟试探的问道:“夫人,我去把大姑娘请过来吧?”反正亲事也不成了,就没有关着杜曼灵的必要。
杜夫人又呕了一口血,死死攥住那丫鬟,“不许去叫她,如果不是那个孽障,怎么会害我不得老爷宠爱。都是这个孽障害我,不许去叫她。”
丫鬟听得目瞪口呆,但见杜夫人双目赤红,明显有些癫狂,也不敢多言,只扶着她坐到床上,从柜子里取出她常吃的丸药用温水化了,伺候她服用。
其实宋玉华还藏了后续的暗线,只为了让杜曼灵顺利脱身,但后来这些准备都用不上了,因为杜夫人突然病重,杜尚书便送她到京郊的庄子上养病。
按理,杜曼灵本该跟着去庄园里服侍照料她,但杜夫人把自己彻底失宠,被丈夫送出府的事情归罪到女儿的头上,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府里待着又毫无趣味,杜曼灵便包袱款款的住到了宋家,与宋玉华作伴。
宋玉华对于她的突然出现,既欣喜又意外,“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杜夫人就突然病重了?”
杜曼灵苦笑,“哪里是突然病重,只不过是那桩婚事落到了二妹妹头上,我母亲气愤,便呕了几口血,没什么大问题的。”
“既然不是病重,为何要移到庄子上?”宋玉华疑道。
杜曼灵想起昨日之事,仍然觉得可笑,“父亲要把二妹妹认到母亲名下,这样将来嫁人的时候,也好看些。我母亲倒是同意,但非要二妹妹搬到她院子里去住,将来也不许再同大姨娘见面,显见就是要夺走大姨娘这个女儿的意思,大姨娘怎么能同意,两厢便吵嚷起来,我父亲正是要笼络大姨娘的时候,便把母亲送到了庄子上养病。”
把庶子庶女认到嫡母名下,宋玉华知道,这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搬到自己院子里亲自教养的,一般都是小孩子,那样能养熟。“像二姑娘那么大的姑娘,就算是放到自己身边,也养不熟了,何苦要为这个争呢?”
杜曼灵经此一劫,看开了许多,不像以前那样压抑着性格,说话少了拘束,当下便冷笑道:“她争得可不是那个女儿,她若是真在乎这些,早把那几个庶子都认到名下了,她就是想气不过,想在父亲争个脸面罢了。”
“那杜夫人如今住在庄园上,不说心情如何,只怕寻医问药就不方便的很,你能放心的下么?”
“我已经把她的一应嫁妆都封存了起来,银票和财物都带到了庄子上,她手头宽松,倒是不用担心这些。府里现在是大姨娘掌家,留那些财物在家里,免不了被她惦记。”
宋玉华闻言担心起来,“那你在府里,岂不是很不方便?”
杜曼灵朝她靠了靠,笑道:“所以我才来投奔你啊,你可不能不要我,把我赶出去啊。”
她的笑容澄澈明亮,少了阴霾和忧郁,“真好,乌云都散开了。”
“我师父要回来了,到时候依晴也要来借读,咱们三个又可以在一块了。” 宋玉华兴奋的说道。
“那我要腆着脸请段大家再多收一个学生了。”杜曼灵也笑道。
“不止如此,我舅舅也要回来了,上次我娘给他送信的时候,船队正好在晟港换货,所以再要多半个月,他就能回来了。”宋玉华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晕,“师父回来了,舅舅也回来了,咱们三个又能一处同吃同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