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洛雨笙完全呆了。
她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这里不是北美，不是靠“坦格利安”的名头就可以摆平一切的后花园。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可祁夜绝不是来泡妞旅游加shopping，连睡觉时都要握着刀柄。
对他而言，上海根本不是什么和平的城市，而是危机四伏的战场。
而所谓战场，就是要不择手段致对方于死地！
“况且，你再仔细想一想，那个白萋萋真的值得帮么？”林至信放缓了语气，“她今天可以为一百万卖掉初夜，明天可不可以为两百万去做职业妓女？后天呢？行凶杀人也未必做不出来吧？”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信’字！人性就是如此丑陋，一旦打破了底线，就会放任自己不断堕落。”林至信摇摇头，有点唏嘘，“只要取悦男人就能舒舒服服地赚到钱，谁还会千辛万苦地去工作呢？”
“洛小姐，”他忽然问，“如果今天换成是你，你会不会卖掉自己的初夜，去陪一个陌生人？”
“我……”
洛雨笙摁着额头，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她答不出来，只觉得这个问题像一把刀那样尖锐，直插心脏，胸口撕心裂肺地痛着。
“我不会……”
仿佛过了从开天辟地直到今天那么漫长的时间，女孩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贱卖灵魂换来的钱，就算救回了妈妈，她也一定会被我气得抑郁而终。”
“对，就是这样。古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是这个意思。”林至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她倒了一杯热牛奶，“其实，因为在乎你，阿夜才会发那么大的火吧？如果是其他人，他恐怕连一个蔑视的眼神都懒得给。”
“人就是这样。”他走向门外，修长的背影缓缓消失了，“容易对陌生人产生廉价的善意，却总是慷慨地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
午夜，高级行政套房。
夜空是深邃的蓝色，月光撕裂云层，映照着这座流光溢彩的不夜之城。
卧室里温暖舒适，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婴儿蓝光线，意大利进口床垫柔软得叫人如枕云端。一切都很完美，可洛雨笙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人就是这样。容易对陌生人产生善意，却总是慷慨地伤害自己身边的人。”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林至信的这句话，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并不伤害她，只是在不远处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眼神里带着淡淡的悲哀。
是啊……在潜意识里，她确实是把祁夜当成超人来看了。少主不是很牛逼么？他不是毁天灭地浴血屠龙的男人么？拯救世界的重任就该交给他这种风流倜傥的好莱坞英雄啊！
可是祁夜终究还是一个人类。会受伤也会流血，会被孤独和恐惧追上，偶尔还会觉得很疲惫、把额头轻轻地抵在你肩膀上……他没有那么厉害，没有责任去拯救所有人，更不是你想象中那个生来就该成为英雄的救世主。
其实拯救地球……也是很累的啊！
“洛雨笙……你真是个很自私的女孩啊。”她自嘲地笑，拉开窗帘。流溢的彩色灯光从玻璃外透入，照着少女苍白的脸，也照着她脸颊上细细的泪痕。
是啊，你只看到了自己叼着面包棍喝着Tim咖啡熬夜复习的艰辛，他却可以衣着光鲜出入高档场合搂着漂亮姑娘的细腰溜达。于是你以为自己很累而他理所当然就该幸福，可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永远不知道，这个男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曾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怎样怀着一腔孤勇去对抗整个世界。
祁夜对他人的眼光都看得很轻，哪怕世间毁誉、千夫所指，他也只会懒洋洋地一笑而过。但当她也站出来指责他的时候，他却好像受了伤的虎，眼底的疲惫和痛心更多过怒火。
其实现在想想，她又哪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呢？无论目的有多高尚，白萋萋的行为确实触犯了法律，法不容情四个字只是说着玩的么？就算是真心想帮对方，那么她也应该自己拿出一百万，而不是以道德的名义、胁迫祁夜去出钱以德报怨吧？
她依稀记得祁夜说过最讨厌被人威胁，那么这种道德绑架，算不算是在威胁他呢？以他那么冷血的性子，居然没有杀了她，真的已经算手下留情了吧？
一切都是出于她的私心。她未必真有那么高尚，也许只是在讨厌自己……讨厌那个眼睁睁看着妈妈去世、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过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自己长大了成熟了，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当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女孩。遇事只会给人添麻烦，只不过以前依赖的人是妈妈，而现在那个人换成了少主。
“对不起……”她低低地说着，不知对谁。
洛雨笙坐在巨大的窗口下，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膝，眺望不远处那座高挑的东方明珠塔。灯光辉煌如昏黄的星海，巨大而温暖，女孩修长的影子却显得如此孤独。
她划开手机屏保，点开Facebook，手指悬停在那个叫“Willnors Targaryen（维尔诺斯·坦格利安）”的ID上，很久很久。
她应该向他道歉的，可他会接受么？祁夜一向是那么睚眦必报的男人，高高在上，对谁都不屑一顾，应该和“原谅”这种温柔的词毫不搭边吧？
那家伙可是个死傲娇啊……你得罪他一次，就跟得罪死了没什么差别。
洛雨笙默默在灯光里坐了很长时间，觉得很累很累。等她终于下定决心，才忽然想起因为版权缘故，Facebook在中国大陆是用不了的。
真是上帝的黑色幽默。
*
次日醒来，太阳已经开始偏西。
当洛雨笙走出套房，有个服务生礼貌地对她说坦格利安先生已经去了环泰大楼，林少说请您在酒店休息。我们酒店有最好的咖啡厅、音乐厅和豪华室内游泳池，所有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请问小姐您有什么需要么？
“不……不用了。”
从对方说祁夜丢下她一个人去环泰开始，洛雨笙就没有再听下去了。她默默转头看向窗外，夕阳下高架环绕，几千几万辆轿车拥挤着成群向前奔去，像一群迁徙中的、无家可归的野马。
“我只想，一个人随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