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洛雨笙低声说,努力让脸上显出一点笑容来,“王女,我不该打扰你们的……”
“我现在就离开。”
她真的转过身走了,扶着墙壁,一步步登上楼梯。背影那么沉重又那么疲惫,像一个孤独前行了几千里的旅人。
“咯咯……喂,你不会以为我是来宣示主权的吧?”可身后忽然响起女孩清脆的笑声,像个诡计得逞的小妖女,“不是啦!是感谢啦感谢!”
“感、感谢?”洛雨笙一下子僵立在原地,愣住了。
“都说过了吧?我认识那家伙的时候,他还是一只毫无男性魅力的小败狗啊。”王女眯着眼睛,促狭地上下打量着她,“维尔诺斯这种又自私、又毒舌、还整天装酷不理人的混蛋简直无聊死了!我怎么会对这种人怀有女孩的爱慕呢?”
“可是……”洛雨笙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地呐呐,“你说你爱他啊……”
“是啊,因为我把他看成我的家人嘛。”王女很认真地点头,“在成长为一个足以吸引女孩的男人之前,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已经变成了亲情。”
“你会不爱自己的家人么?就算没有血缘,你能不喜欢那个陪你一起长大、见过你所有悲伤软弱的人么?”她歪着头,微笑,那张和丹妮一模一样的脸儿美得明艳又坦荡,“所以不必怀疑,洛小姐,我是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呢。”
“对维尔来说,你在他生命里的意义,大概就像那个带我离开囚笼、见识世界的人一样吧?”
“因为遇见你,他空无一物的心里才有了波澜;因为遇见你,他深陷绝望的人生才有了光明;因为遇见你,他空洞麻木的灵魂才有了触动……”王女扬起脸,目光真挚又坦然,“如果说还有谁能让那孩子对世界产生一丝眷恋的话,那么,那个人绝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啊!”
“我?”洛雨笙呆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怎么可能是我?”
“仔细想想,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人的性格是不是已经变得柔和了很多了?也许自己没注意,但作为旁观者,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啊。”
“你给予的温暖,已经渗透进了他的灵魂里。那颗冰冷的、固执拒绝一切善意的心早就开始融化了,”王女深吸一口气,眼瞳灼灼发亮,像是要对她吐露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秘密,“你知道吗?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恶魔’了。”
“现在的维尔诺斯,因为你,正被一生中前所未有的幸福包围着啊。”
*
蒙蒂塞洛邸,约瑟芬馆。
明明舟车劳顿了一整天,又被某个女神经强拉着喝了大半夜的酒,可洛雨笙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眠。
“我真的……也能让你觉得幸福吗?”洛雨笙躺在床上,摁着额头,在心底一遍遍地诘问自己。
和祁夜之间过往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飞逝,历历在目。那个强大无比的男人,那个在地狱里独自负重前行的男人,那个明明感觉不到任何快乐、却给了她那么多幸福的男人……眼泪不知不觉就漫了出来,从眼角滑落。
其实王女说得不对,早已经被幸福包围了的那个人……其实是她自己才对啊!在遇到祁夜以前,她一直都是个小心翼翼、戴着沉重假面的女孩,怀着警惕,心里满是对这个世界惶恐。
因为那个男人,她见到了世界上最壮丽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因为那个男人,她第一次走进了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因为那个男人,她在一次次商战中把自己磨砺得坚强勇敢……祁夜是给过她许许多多第一次的那个人,她会爱上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有些人沦为平庸,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可不经意间,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都不过是匆匆浮云而已。”
她划开手机屏保,凌晨六点,太阳就要出来了。在亘古不变的黑暗太空中,那颗蓝色的行星正缓缓旋转着,太阳把第一缕阳光洒在北美大陆上,同时也从亚洲收走最后的一抹余晖。
2017年4月8日,她在加拿大,而祁夜在日本东京。他们之间隔着整整11个时区,以及近半个地球的山川大海。
莹蓝色的微光流淌在女孩脸上,她打开Facebook,手指悬停在某个人的名字上,微微抖了一下。
*
同一时刻。日本东京,一道立交天桥上。
东京是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区,也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极尽繁荣。从祁夜的角度看过去,著名的东京天空树、东京巨蛋和迪士尼乐园都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一直延伸到海上的跨海大桥。
“……这次的任务等级是‘A+’,比上次刺杀拉斯特更高,风险系数不可预估。”
戴面具的年轻人一身黑风衣,衣摆在海风中猎猎拂动,“王女正在在蒙蒂塞洛邸扮演你的替身,因此这次任务由我临时负责。夜王,我会尽一切可能援救你,但如果出现不可挽回的状况,我有权率先撤退。”
“无所谓。”祁夜淡淡地说,“我习惯在没有任何援军的情况下行动,所以不会考虑你的支援。”
“那么我最后确认一遍,”风王顿了顿,直视他慑人的紫色瞳孔,“关于本次行动,任何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可以,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没有。”
“是吗?那就没什么了……”年轻人瞥了一眼腕表,“对了,现在是七点零五分,大概还剩十分钟时间。”
“如果还有什么牵挂的人,还有什么想说却没说出口的话……”他淡淡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总之,祝你好运,”风王双手负在身后,走远了,“夜王。”
祁夜再度恢复到孤身一人,想了几秒钟,似乎没什么牵挂的人,也没想到什么话要对谁说。他站在高处,低下睫毛,居高临下地默默俯瞰着这座城市。
在这片钢铁的丛林中,人流不息,电车和轻轨火车穿梭往来。年轻的女孩们拎着购物袋,走得轻捷又欢快;满脸写着“人到中年万事丧”的秃顶大叔夹着公文包,闷头急匆匆地挤向地铁;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推着轮椅,满面笑容,带老伴拐进一家写着“小野さんは寿司屋 ”的寿司店……好像人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只有他是多余的,像个无所凭依的鬼魂。
就在这时候,手机忽然微微一震。Facebook接收到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