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洛雨笙一下子打消了这个荒诞的念头。
其实仔细比较,王女和丹妮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丹妮像一只野喳喳的鸟儿,性格简单直率,大方而不拘小节;而王女初看起来是个小疯子,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淡然自若的自信,那种潇洒睥睨、呼吸天地般的豪情,就算在祁夜身上都不曾感受到过。
“少主就像生于战火的皇帝,能和他携手的女孩必须生而为皇后。”
洛雨笙端着酒瓶,默默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又想起薇儿的那句话来。它在心底一遍遍地萦绕着、回荡着,慢慢化成了一纤一缕的细丝,勒住她的心口,呼吸生疼。
是啊,虽然看似吊儿郎当,可祁夜其实是个在荆棘丛里穿行的人,他的每一天都是在以命相博。那个人已经很辛苦了啊……如果有王女这样强大的女孩陪伴,他是不是就能过得稍微轻松一点?
世上的女孩分很多种,有人是玉质纤纤的瑶琴,有人却是杀人如麻的名剑,谈不上高低贵贱。可对祁夜这种跋涉在血路上的男人而言,他要琴有什么用?他只有紧握住刀柄……才能活下去啊!
“这样直勾勾盯着一位淑女进餐,可不是礼貌的行为哦。”王女咽下一丝肉香四溢的火腿,慢悠悠地笑,“洛小姐?”
“诶?抱歉……”洛雨笙回过神来,立刻低下头,“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
“喂……洛小姐,你这个‘只考虑别人不正视自己心意’的毛病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改啊?”王女摇晃着手里那瓶酒,并不看她,语速却越来越快,“明明很难过吧?明明在心里想着‘这个女人怕是我的情场劲敌啊!宝宝好方啊怎么办’……可还是下意识地把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是不是?”
“其实你很喜欢他,”少女扬起下巴,以绝对的凌厉和自信下了断语,“对吧?”
洛雨笙抬起头,默默地和这个骄傲得过头的女孩对视着。王女歪着头,灯光透过了葡萄酒瓶,一缕惊心动魄的红色映在她眼瞳里,像流淌在火焰上的玫瑰。
这样看起来她真的和丹妮很像,目光明妙如刀,连笑容里那股子狡黠和骄傲都如出一辙。让人有种温暖的、恍惚的错觉,仿佛一瞬间苍颜白发,故人重逢。
“……是啊。”
洛雨笙沉默了几秒钟,轻轻吐出一口气,无声地笑笑。她注视着那双深玫瑰色的眼睛,“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王女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因为我也爱他啊,非常爱他。”
洛雨笙呆呆地看着她,说不出话。那张一时疯癫一时婉约的容颜忽地变了,一切神色都如冰雪消融。英丽姣好的脸上神色千变万化,最终只剩下漫漫的悲伤,浩瀚如海,让人无法对这份感情生出一丝质疑。
“很多年前,我被关在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里。看不见阳光,闻不到花香,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就像一颗孤独的种子在很慢很慢地发芽……嗯,就是那种心情。”王女缓缓地说着,语气迷离。她托着下巴,眼底似乎浮起了一丝雾气,空茫而遥远。
“后来,有个人进来拉住我的手,把我从囚笼里带了出来。”
“他带我去了俄罗斯的北西伯利亚,一个很冷的地方。依然没有花香,但充满了阳光、生机和自由自在的空气。在那个地方,我第一次遇见了维尔诺斯……”
“那是2009年的冬天,一个滴水成冰的清晨。我突然听见一声北极熊的嘶鸣,疯狂而惨烈,好像痛得快死了一样。”王女回忆着,“我不禁起了强烈的好奇心,那玩意儿可是陆地上最大的肉食动物啊!连狮虎都要退避,到底什么东西能把它逼到垂死?”
“寻着血腥味和野兽般的嘶吼声,我穿过漫漫的冰丛林,被眼前呈现的那一幕惊呆了。”她说,“一头体型大得惊人的白熊倒在血泊里,遍体鳞伤,像是被什么残暴的凶兽生生咬死的。”
“可杀死它的不是野兽,而是一个浑身血污、奄奄一息的男孩。”王女轻声说,“那个男孩有一张比女孩子还漂亮的脸,眼神却警惕又凶狠,像只失群的小野狼。”
“明明就快死了啊!明明像条卑贱的狗一样倒在血泊里了啊!”她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狰狞,像是发怒的狮子,“可那个白痴还是一定要强撑着自己站起来,用冷冷的眼神盯着你,死都不肯求助。”
“然后呢?”洛雨笙不由自主地追问。第一次,她听到关于那个男人不堪的过往,心痛如绞。
她见过祁夜那满身的伤疤,也曾用尽最大的想象去猜测他的痛苦,却连那份绝望的表层也不曾触及。那个总是慵懒淡漠、仿佛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切身经历过地狱?
“然后?然后他就晕倒了啊!”
“mmp,命都要没了还要逞英雄!背他回来累得我差点断气!”王女摊摊手,一脸不堪回首的样子,“幸亏那小子命大,不太远就有一个萨米民族村,旅游业搞得还可以,才在那鬼地方买到了还凑合的外伤药……”
“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啊。”她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葡萄酒,“宁愿死都不肯低头、不肯示弱……好像全世界都是他的敌人那样。”
“那个人啊,虽然看起来好像非常强大的样子,可心里其实很脆弱啊。”王女敲了敲自己的胸口,“他所有的自负都来自于自卑,勇气来自于恐惧,振振有词是因为对自己充满了怀疑……”
女孩缓缓地述说,玫瑰色的眼睛里盛着几乎满溢的悲伤和怜悯,温柔得像是姐姐。
洛雨笙静静地听着,心底渐渐生出一股极其庞大的距离感,遥远得令人绝望。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偏偏是在祁夜最风华正茂、最潇洒倜傥的年纪里遇上他,遇见那个全世界所有女孩都会迷上的他。这样的自己,在他波澜壮阔的生命里又有什么特别呢?
而王女遇见的却是最卑微、最无助的祁夜。在很多前的西伯利亚冰原上,她就用最大的温柔和善意拥抱了他。对当年那个一无所有的孩子来说,这个明媚照人、散漫着一头红色长发的少女,大约就像降临人间的天使那样耀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