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人穿着一件八重樱的黑色和服，乌木般的黑发梳成“姬发式”，这种发式古老端庄，极盛于平安时代的日本贵族女性之间。
她有一双修长美好的手，正以行云流水般的优美姿态泡茶。亚历山大仔细打量着这个女人，她的面容年轻得像是少女，眼神却仿佛被氤氲的水汽和茶香遮去了，湛然而深不见底。
“请多多关照。”
长达几十分钟的茶道仪式后，少女用甜美无邪的声音说。她用左手掌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跪地后举起茶碗，恭送到亚历山大面前。
亚历山大面色严肃，双手接过了茶碗，饮毕后将其递还给女人。作为一个在西方世界长大的年轻人，他竟然对古老的日本茶道有很深的研究。
“少君有何指教？”少女抿唇微笑，对他深深鞠了一躬。
“我有位远房叔叔住在遥远的中国。他对我说过，真正的好茶，比如‘武夷红袍’、‘敬亭绿雪’、‘雨前龙井’等，只有在世界东方才会出产。”
亚历山大淡淡地笑，“教长您选用的茶叶是产自中国安徽省的‘日铸雪芽’吧？手法则用了日本传统的‘三斋流’，委实是我生平受到的最好的款待之一。”
“不愧是席拉拜恩尊贵的少君，”被称为教长的少女含笑鞠躬，“您是真正的贵公子，将会改变全世界的男人。”
“呵呵。”亚历山大不置可否，紧紧盯着女人的眼睛，“不知道教长为什么会给我们这么大的支援？难道说，坦格利安家族得罪过堕月教团么？”
“我们只是神在这片大地上的使者，永远不会对凡人怀有爱憎。”少女摇头，“无论坦格利安还是席拉拜恩，俗世的争斗对神没有任何意义。我们并不针对谁，而是为了拯救这个日渐滑向深渊的世界。”
“拯救？”亚历山大玩味着这两个字。
“是的，拯救。”少女望着他，眼眸里仿佛含着静静的春水，“醉生梦死的上层社会、庸庸碌碌的中产阶级、阴狠残酷的地下世界……欺诈、阴谋、杀戮……剥去了民主和物质繁荣的美丽外衣，这世界就像一个浑身流脓的病人，已经病入膏肓。”
“所以，你们‘拯救’的方式就是制造混乱和毁灭？”
“譬如割肉剜疮。”少女说，“有时候为了生命的延续，医生将会不得不割掉病人身上的一部分血肉，不是么？”
“听起来真是疯子的逻辑啊。”亚历山大看着对方柔媚如水的眼瞳，无声地笑，“恩薇教长。”
“我们本就是一群救世的疯子，没有期待过您的理解。”被称为恩薇的堕月教长优雅欠身，“我们只需要合作就好。您为我们制造混乱，我们为您席卷财富和打击宿敌——只要这样就好了，不是么？”
“说得好像我也是个疯子啊……”亚历山大轻声说。
“哥哥！我回来了！”这时候，里奥少爷一把推开了书房的原木大门，大大咧咧地喊道。
他的目光扫进书房，只见一个身披黑色和服的日本少女对他躬身微笑。目光对视的一瞬间，仿佛有一条冰凉的毒蛇在里奥少爷脊背上爬过，所有邪念都被打消得干干净净。
确实是个绝美的女人，在见到她之前，里奥少爷不曾想象过世间竟有如此精致的容颜。可她的美并不能让人心生亲近，仿佛完美无瑕、却披着美人画皮的女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诡艳的邪气。
那一刹，里奥少爷想起了自己养过一种叫“沙漠玫瑰”的蜘蛛。这种蜘蛛分泌的毒液能毒死一头大象，它浑身带着艳粉色的绒毛，在阳光下还会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没人能否认它的美丽，可越美丽就代表毒性越烈。
“哥哥……”他怯怯地走到亚历山大身后，手心里满是冷汗，“这位是？”
“这位是恩薇小姐，我的朋友。”亚历山大皱起眉头，“你这么急匆匆地进来，有什么事吗？”
恩薇？Envy（意为嫉妒，基督教的“七宗罪”之一）么？里奥少爷在心里嘀咕。明明是日本人的外表，怎么却取了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里奥？”亚历山大喊了弟弟的名字。
“啊、哦……”看着那个仍在微笑的女人，里奥少爷仿佛被蝎子蜇了一口，脑门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急中生智：“那个，哥哥，下个月我要去加拿大多伦多市参加CN塔拍卖，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没有。”亚历山大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你别给我惹事就行了。”
“这位就是您的弟弟里奥·席拉拜恩少爷吧？真是有活力的年轻人。”明明看起来比里奥少爷还要小，恩薇却坦然地把他称为年轻人，“少君，不用担心。几天以后，您从维尔诺斯少主手中席卷的财富将足以买下整座CN塔。”
“到时候，您可以把这座‘世界上最高的电视塔’赠送给里奥少爷。”恩薇歪着头，唇边一丝妩媚的笑，“这样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亚历山没有回答。他紧盯着恩薇明妙而深幽的瞳孔，久久不发一言。里奥少爷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只觉得这对年轻男女眼里仿佛藏着刀剑，每一秒对视，都会有火星四溅。
“合作愉快。”漫长漫长的寂静后，亚历山大微微一笑。
“那么，请多多关照。”披着和服的堕月教长站起身来，对他盈盈鞠躬，“愿神保佑您——亚历山大少君，席拉拜恩家族年轻的雄狮。”
亚历山大亲自为她拉开书房的门，目送恩薇离去的背影。明媚天空下，少女忽然撩起身后柔顺如水的四尺青丝，长发在灿烂的阳光里倾洒有如一匹飞瀑。
里奥少爷看着眼前这美好得炫目的一幕，嘴唇哆嗦起来，如堕冰窟。那女孩修长莹白的后颈纹着一个大师级的日式纹身，黑蛇环绕着弯月，看起来栩栩如生。
堕月（Depraved Moon）的……教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