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瓦雷利亚大楼。
和加拿大的绝大多数公司一样，瓦雷利亚的下班时间也在下午四五点。员工们下班后有充裕的时间，遛狗、看书、和家人一起逛逛超市……享受温馨平凡的生活。
但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彻底被改写了。不远处的圣母大教堂早已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这座黑色的摩天大楼却依旧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成百上千人正在拼命忙碌着。
和亚历山大少君战争爆发之后，SAT分裂成了以丹尼尔和薇薇安为首的两派。
丹尼尔是个城府极深的金融玩家，深知金融战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连锁效应，虽然不见硝烟、却往往比短兵相接更为残酷和迅猛。瓦雷利亚虽然重要，但也只是家族布置在加拿大的棋子之一，以他作为“家臣”的身份，第一优先考虑的自然是不波及家族本部。
而薇薇安的作风则完全不同，凌厉狠绝，完全贯彻了自己“前进、前进、不断前进”的名言。“黑金女皇”的称呼不是白叫的，有人说她大学时期就帮赌场洗过黑钱，比男人更加铁腕强权。她以监工般冷酷和挑剔的眼光批判手下，稍有一丝差错就会抄起文件怒砸在对方脸上，大吼说“连洛丽塔都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但没人能对她提出指责，如果说其他人正在全力工作，那么薇薇安给自己的工作量早已超越了她的体力极限。四天下来，她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两个小时，如果不是钢铁般冷硬的精神意志在支撑着，任何人都会陷入崩溃。
洛雨笙也很累，但她强迫自己屏息凝神，竭力压榨着全身的每一分精力。她自嘲地想命运真是神奇，不久前自己还是个要为学费发愁的穷学生，如今却成了这座城市最顶级的金融管理人。数百万、数千万甚至上亿的加元和美金在手下流过，心情迅速从震惊变成了麻木，最后看着那些诱人疯狂的数字时已经心如古井。
她又想那些为金钱不择手段的人，大约只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吧？在他们眼里，那足以为之出卖身体或灵魂的圣物，竟在如此简单地贬值、崩溃、沦为一堆废纸。
但来往的人们依然以极其蔑视的眼光看她，他们对祁夜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所有不满发泄在她身上。洛雨笙只觉得那句“少主不战而逃”的传言仿佛一座巨山，如此沉重，像要把她一直压进泥土里。
祁夜始终没有出现，那个心里住着魔鬼的男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把整座瓦雷利亚无情地抛弃掉。丹尼尔禁止了员工们靠近CEO办公室，他是见过祁夜真面目的幸存者之一，深知当那位少主陷入精神不稳定的状态时，其所过之处与地狱无异。
不过事实上，再也没有人关心过他。在所有人心中，已经完全认定祁夜只是一个外强中干的懦夫了吧？他们要关心的事太多了，金融风暴席卷而来，股市和楼市正在崩盘，医疗和福利系统开始陷入灭顶之灾……可以预见的，当亚历山大少君带着数十亿美金满载而归后，给无数加拿大平民留下的，只会是无尽的伤与痛。
丹尼尔可以为保存实力放弃救市，SAT的精英们可以另谋高就，但绝大多数普通员工不可以。他们就像1929年美国“大萧条”时期的普通人，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希望，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生的积蓄在几天内烟消云散。
今晚，瓦雷利亚注定无眠。
*
在薇薇安的强势指挥下，东加拿大股市反弹，和亚历山大手下的军团开始了短兵相接。之前一败涂地的势头被遏制，恒生指数、期货市场处在一种震荡的状态中缓慢下滑。
许多人心中都燃起了一线希望，和亚历山大狙击之前过的目标相比，这种成效已经算得上“前所未有”的胜利了。但在SAT的精英们眼中，这不过是一个垂死病人的回光返照。即使瓦雷利亚精锐尽出，亚历山大集团也能占有明显的实力优势，更何况丹尼尔一直保存实力，薇薇安相当于在单打独斗。
但这个女人并不放弃，她以钢铁般的决意推动着这场注定会输的战争，如同殉国的女皇。而洛雨笙一直咬牙追随在她身边，这个年轻女孩的表现令SAT的老鸟们也不禁动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给了她坚持下来的力量。
这个时候……如果你在我身边就好了……哪怕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只要你能出现就够了啊……真的有这么难么？祁夜？
她咬着下唇，视线一阵阵模糊，那张线条冷硬睫毛修长的侧脸又一次在眼前浮起。但是下一刻，屏幕上的刷新数据卷走了所有恍惚，一股极寒从脊髓直冲上脑颅。
“薇薇安前辈！”洛雨笙失声大叫。
“怎么了？”黑金女皇放下咖啡杯，揉着眉心站了起来，“洛丽塔，我说过了不要大惊小怪……”她的声音忽然刹住了。
“不可能！”薇薇安眼前一花，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屏幕。亚历山大二度压上了金钱洪流，恒生指数忽然暴跌，曲线从弯曲的溪流变成了狂泄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不可能……”她的瞳孔剧烈颤抖，“亚历山大不过是席拉拜恩财团的继承人而已……他哪来这么多流动资金？谁敢压给他这种资本？！”
可任她如何嘶喊，恒生指数依然在不断下跌。望着那疯狂下滑的势头，不只是薇薇安，在场的所有SAT们都感到脊背一阵发寒，仿佛被千里之外某个强大的对手无情嘲弄了。
都结束了。“黑金女皇”薇薇安，并非亚历山大的对手。
洛雨笙疲惫地抬头，她心里竟然没有多大的悲痛惶恐，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没拉好的窗帘缝隙里忽然透出一缕白光，异常刺眼。她知道那是蒙特利尔城的第一缕晨曦，却并不是瓦雷利亚的。
这座坦格利安帝国建在东加拿大的总部，数十年来坚不可摧的金融堡垒，即将沉入永无尽头的漫长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