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个天真的小女孩啊，看来你在SAT这一个多月是白待了。”祁夜笑着摇头，悠悠地吐出一口烟雾，“纵观人类的历史，你有见过哪一次变革不需要流血么？”
“我……”洛雨笙看着那双魔鬼般妖冶的紫瞳，心底微微一寒。
北宋王安石变法，千万百姓流离失所、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第一次工业革命，英国圈地运动让无数平民失去土地，被痛诉为“羊吃人”；21世纪初，轰轰烈烈的颜色革命下，充斥着各种暴动、枪杀、动乱……
这就是人类的历史，一条无比残酷的时间轴。从来就没有温情脉脉的革新，人类的每一次进步，都是踩着无数同族的尸骨换来的。
“如果我现在站在传统势力一面，我也会去逆了所谓的历史潮流，无所不用其极地扼杀新希望。不过很遗憾，现在我恰巧站在历史这一面，所以……”他微笑，轻轻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只能请他们去死了啊。”
空气顿时凝固了一瞬。洛雨笙凝视着那张英挺如出自名家刀下的脸，望着他唇边淡淡的、仿佛冰水溢开般的一丝弧度，森冷的火焰在瞳孔里燃烧。
这就是所谓“恶魔”的本相吗……绝对冷酷、绝对利己，抛却了一切道德感和善恶观的桎梏，把人性作为祭品，与地狱交换力量的男人。
“第二点，环泰的外资背景很容易被人攻讦。”那抹酷寒一闪而逝，祁夜的语气又恢复了淡然，“现在不比十年前了，资本的排外性逐步显露，接受任何外国资本都可能被当成是卖国吧？”
“表哥你看，这条新闻很有意思啊。”他拖动光标，网页一寸寸下滑，“直说我是英国的鸦片贩子，而你是大清给洋人当走狗的买办？嗯，可以啊，修辞学学得不错。”
“真是诛心之言啊……”林至信却笑不出来，苦笑着长叹。
“太糟了……”洛雨笙也叹气。
真的太糟糕了，糟到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前任CEO背叛，抽走几乎全部的流动资金；踏足互联网经济，传统大亨们群起而攻之；外资背景被人利用，几乎被民众定性为卖国贼……如果说这是一场战争，那么祁夜面临的就是弹尽粮绝、失去民心、敌军十倍于自己的绝境。
这种情况下，难道还能杀出重围么？不如直接跳崖自我了断比较痛快吧？
“我说，你们两个不用这么悲观吧？”
“反正我也等得挺无聊的，还要感谢那家伙给我找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做。”祁夜叼着雪茄，紫瞳里流淌着冷漠而好奇的笑意，“我现在很好奇你脸上的表情啊……很得意吧？亚历山大·席拉拜恩？”
“少君？”一股寒意入骨，在洛雨笙心底猛地爆炸。
瓦雷利亚的金融血战还历历在目，那位少君将她对经济学的认知统统打碎，连“黑金女皇”薇薇安都被打得溃不成军。如果不是祁夜最后疯狂了一把，把坦格利安家族深不可测的外汇统统押上赌桌，亚历山大的胜利几乎就是一定的。
冷酷、镇定、对时机的精准把控……那个男人身上有种天意般不可抗拒的“绝对威压”，与其说他是败在祁夜手下，不如说是输给了自己的自傲。
“阿夜，你搞错了吧？”林至信怔了一下，“北美三大家族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在上海这片地界，确实是坦格利安、席拉拜恩和葛雷乔伊三家占了外资70％的比例。”
“但是你也知道，席拉拜恩家最擅长的是银行业和股票交易，他们才是真正的‘虚拟经济’，和环泰没有直接冲突。”他说，“反而葛雷乔伊家族走的是实业路子，旗下的‘罗亚集团’跟我们的矛盾极深，甚至连北美本部都派了两位继承人过来坐镇。”
“嘛，目前葛雷乔伊家的第一继承人叫唐纳森·葛雷乔伊是吧？我见过那家伙。”祁夜按着右手腕，陌生人很难理解他的这个习惯，但洛雨笙知道那里藏着一把折刀，“虽然不能说没用，但那个男人只不过是一群狮虎中的矫健岩羊，根本没有和坦格利安开战的魄力。”
“倒是那只岩羊的弟弟，洛基·葛雷乔伊还算有点意思……”他没有再说下去，摸着下巴，转变了话题，“总之我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能确定是亚历山大的手笔。”
“奇怪……我也没怎么得罪过他啊，”祁夜一脸疑惑，“亚历山大这小子，怎么总咬着我不松口呢？”
“咳咳……”洛雨笙连连咳嗽。
她心说少主您不但终结了亚历山大连战连捷的神话，还差点把人家的亲弟弟给一刀宰了，这还叫“没怎么得罪”？
“明白了。原来我们连真正的对手都没搞清楚，难怪会败得那么惨啊。”林至信微微点头，朝腕表看了一眼，“那么我先去拜访几家媒体，至少要保证舆论战上环泰不会完全处于下风。”
“剩下的，就全部拜托给你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祁夜一眼，眼底闪过一道幽邃的光，“猛虎蔷薇家的少主，维尔诺斯·坦格利安殿下。”
林至信带着秘书离开了，偌大的CEO办公室只剩下洛雨笙和祁夜两个人。祁夜连续打开了十几个网页，囊括股票、财经、媒体等诸多不同的领域，浏览标注，难得地聚精会神。洛雨笙注视着他的侧影，只觉得无形的阴云笼罩了这座城市，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这样，每一次她都会被身不由己地卷入战争，却每一次都无能为力，只能旁观轰轰烈烈的决战。
每当战争来临，她总会手足无措，像是在激流里跌宕起伏的一片落叶。但祁夜永远那么平静，并非胆魄过人，而是因为他其实时刻都身处在残酷的战场上，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下一个明天。
这是2017年的三月末，春暖花开的时节，那个生于1996年深秋的男人还不满二十一周岁。在同龄人忙着泡妞、打球、玩吉他的美好年纪里，他又一次被自己的血统和宿命推上了战场。
四面皆敌，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