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您想象中不同，在我眼里，那个人……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洛雨笙闭上眼睛，缓缓地回忆，“他啊，傲慢又无礼、又花心又自以为是……总之，脾气不怎么样，性格也恶劣透顶。最过分的是，那家伙一向自以为是，从来都不知道考虑别人的心情。”
“可是，您也只见过他强大的一面吧？您从没见过他的悲伤、他的痛楚和他的无能为力。无论魔鬼或武器，都不会这样有脆弱的一面。”她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轻声说，“毫无疑问，维尔诺斯是个人类。只不过从没有人把他当作‘人’来看待过，所以他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该被指责的，并非少主本人……而是如您这样、硬生生把他逼成了魔鬼的人，不是吗？”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喜欢他。非常、非常喜欢他。”她睁开眼睛，眸子里流溢着一丝温柔的水光，“阁下，您有爱过什么人么？”
“我的妻子。”校长看着她，长长地叹息，“她已经去世很久了。但只要回想起那段时光，我依然会觉得很幸福。”
“是啊，在认识少主的那段时间里……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洛雨笙摊开手，默默凝视着躺在掌心里的一条钻石项链，“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也没关系……无论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没关系……那个男人，都是我生命里最大的英雄！”
洛雨笙握紧拳头，坚硬的钻石在手心硌出了一道血痕。压抑多时的的深情如狂潮般涌来，她把双手撑在了桌面上，紧闭双眼，仿佛不堪重负。
校长注视着这个女孩，感受到那娇小躯壳里的灵魂强烈如光焰。虽然没有明说，可对她而言，残暴的恶魔也好、冰冷的武器也好……无论他是什么东西都不重要吧？只要看他一眼，便是万种柔情，涌上心头。
他忽然有了一种明悟，其实这个人根本无需拯救。祁夜是其他人的深渊没错，可这女孩却把一线阳光照进了深渊。于是对她而言那里温暖安宁，如同天堂。
“既然这样……”查理曼校长顿了一下，有点词穷。他曾是美国陆军装甲师中最富经验的演说家，可是这一刻，他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洛小姐你这么在乎维尔，为什么又要离开他？”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啊。没奢望过，有一天可以和他像普通情侣一样牵手拥抱。”洛雨笙无声地笑了笑，笑容疲惫，“我唯一的愿望，只是想把他带给我的幸福……再度传达给他。只要这样就好了。”
“所以，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能让我放弃他……”她低下睫毛，轻声说，“那么，也只有他自己了吧？”
“看来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什么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明白自己的心。”校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红茶已经凉透了，泛着微微的苦涩，“但是洛丽塔，我还是想再提醒你一句……”
“你是极少数能从地狱里全身而退的人。这是难得的幸运，请珍惜。”
*
4月18日，晚上7：30。蒙蒂塞洛邸，晚宴厅。
优雅的大提琴声在空气中回荡，穹顶上垂下辉煌的水晶吊灯，仿佛一盏水晶塔倒悬过来。大理石地面已经被提前清洗过，如镜子般光可鉴人，一尘不染。
入口即化的鹅肝、拌着鲜绿水草的三文鱼、从中东空运过来的野生岩羊肉……侍女们摆好了丰盛的晚宴，纷纷鞠躬，退下。
戴金丝边眼镜的儒雅老人和年轻人相对而坐。双方都穿着考究的黑色小晚礼服，系白丝巾，表面融洽得犹如父子，眼底却都藏着刀一样的戒备和警惕。
“哦，很棒啊！这是法国波尔多酒庄产的酒吧？”校长晃着手里用一整块水晶雕的郁金香杯，玫瑰红的液体微微摇晃。
“波尔多红酒一直是酒中最尊贵的皇后，”他笑了笑，“少主，您这样有品味的年轻人很罕见。”
“这是薇儿为校长您选的配酒，与我无关。”祁夜漫不经心地摊手，“我对红酒没什么偏好，倒是更喜欢伏特加。”
“伏特加？是男人的烈酒啊，军队有很多人是它的拥趸。”校长微微点头，开了个玩笑，“对了，加拿大是世界著名的伏特加产地之一，你是因为这个才过来的么？”
“加拿大产的伏特加不够烈，当饮料还可以，喝久了总觉得有点乏味。”祁夜耸耸肩，“目前看来，我得期待一下美国产伏特加的口味了。”
“要离开了么？”
“是啊，”祁夜懒洋洋地笑笑，“只要我一天还在加拿大，校长您就一天不能放心吧？”
“不……说实话，”校长苦笑，“您回美国我会更加担忧。”
“呵，不用这么看我。”祁夜摆了摆手，“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改主意了，不会再试图毁掉坦格利安家族。正相反，我会守护它，让它完完整整地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哦？”校长眼神一凝，愣了几秒钟才说，“这可真是……令人意外啊！”
“校长阁下，”祁夜叼着一根芦笋，嘴角一丝含义莫名的微笑，“您不怀疑我在撒谎么？”
“怀疑？当然不。”校长挠了挠头，说，“您固然是个出色谎言家，可同时又是个懒散的人，懒得对我这种小角色撒谎吧？”
“呵呵，我确实懒得说谎……用谎言杀人时除外。”祁夜啜饮了一小口红酒，满不在乎，“不过这么简单就被看穿了啊……校长，您还真是了解我。”
“事实上，我是整个坦格利安家族最了解您的人吧？”校长摘下眼镜，灰瞳深处泛着锐利的紫光，“毕竟，我们十年前就见过面了……阿富汗野军的西奥·林少尉？”
“很抱歉，那只是个假名，连带身份也是杜撰的。”祁夜微笑着点点头，瑰丽的紫瞳里如有刀刃凝聚，“不过真好啊，我们又见面了……”
“——内森·坦格利安将军！”
“……果然是你！”听到这个名字，校长握酒杯的手微微一抖，手背上绽起一条条如蛇的青筋。
“你变了很多。”他避开了祁夜的眼睛，低声说，“那时你还是个孩子，清秀得有点像女孩，也没有坦格利安家代代相传的紫色瞳孔。”